根据英国科学家的研究，我们现在的短时记忆只有10秒，这个数字也就是比金鱼强点有限，而助长这种退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我看来就是各个行业的自动化趋势，还有我们一刻也离不开的手机。

有朝一日，我们会为测试一辆“真车”而感到兴奋，就像不久之前我们在柏林市中心测试具有一定自动驾驶功能的特斯拉一样。我不否认科技最终会让汽车能够完善地自我行驶，我们也最终会定位在乘客的身份，而非驾驶员。到那时，坐在车里的我可以做任何事，就是不能掌控驾驶环节。这样的未来让我感觉自己会变成高新科技的奴隶，而现在我们这些喜爱驾驶的人还在为驾驶乐趣摇旗呐喊，也算是在为自己仅存的一点点尊严努力着。

我不否认科技的进程势不可挡，但我也承认曾经很多不被看好的设想都在今天变成了现实，甚至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科学家们还在努力发展那些令我感到恐惧的技术，为了达到效果，甚至他们允许这些技术在失败和错误中进行学习，就像我们的成长历程一样。换个角度来理解，我们正在构造一个新世界，一个人类并不是主角，一个人类完全是无所事事形象的世界。

教师、医生、工程师，所有从自身技术中获益的职业都会在这样的新世界中受到影响。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会在理论和实际经验中以极高的效率进步，所以驾驶汽车这件事对于它们来说也就不是什么难题了。我相信还是会有人坚守在方向盘前，但绝大部分人会忘记曾经赖以生存的各种途径，失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竞争力。

就像我在开始时提到的，毫无意义的海量信息让我们的集中力显著下降，瞬间记忆力甚至已经落到了和金鱼几乎一个水平。但我们没有鳃，也不能在水里生活，我们对手机的马首是瞻却让自己的眼界变得和金鱼一样狭窄，所以到底我们的未来是否能够比金鱼更光明，我不好下结论。

不管怎么说，为了人类的尊严，也为了证明自己比金鱼强点，我和同事在最新的选题中计划了一个特殊的测试——试驾威利斯吉普车。这是一辆在历史上有着十分重要地位的车型，它的诞生和战争、真理、正义、合作这样的字眼紧密相连。在租借法案中，苏联红军在二战中获得了美国提供的大量威利斯吉普车，而这种结构简单又颇为实用的交通工具颇受红军将士的欢迎。

在劳动节假期驾驶威利斯吉普车穿越柏林市区应该是我们今年最大胆的一次尝试。按照惯例，每年劳动节都是全德国的年轻人来到柏林向有钱人、警察还有官僚扔石头的日子。很多街道在这一天都会被封锁，而我们这辆威利斯吉普车到底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它所代表的鲜明美国色彩是否会激怒那些年轻人，我们不得而知。听人劝吃饱饭，所以在反复权衡之后，我们还是将试驾推迟到了5月2日。同样按照惯例，那些扔石头的年轻人在折腾了一天之后，至少会睡个懒觉来休息一下，而柏林市解除警戒的通知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我们的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我儿子正好在5月2日年满18岁，但从5月1日开始，他就诡异地从家里失踪了。通过社交媒体，我知道他和一位朋友一起见证了自己的成人礼，而当他回到家之后，我却发现了他后背上的抓痕。我担心他也是昨天晚上在街道上扔石头的一员，但得知那位和他见证自己成人礼的朋友是一位异性之后，我反而踏实了不少。虽然他只是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再次失踪了，但我却心满意足地安慰着自己：“人生总要经历一些大事，好在他是我的儿子，不是冷冰冰正在运行的电脑程序。”

我也在想，如果机器取代了人类在这个社会上的位置，劳动节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在这一天还会庆祝自己劳动的权力？或许示威的队伍规模还会增长，因为几乎没有人可以拥有工作机会了。到时候，没准我会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去街上扔石头，但我这个老愤青真的能融入年轻人的世界吗？

状况良好的威利斯吉普车把我从想象拉回了现实。车尾的备胎和油箱显示出了它来自战争火线的身份，而车身上悬挂着的斧子和铁铲也在时刻提醒我，要是陷了车，这些工具可不是什么摆设。1943年，苏联红军从美国接收了大约5万辆威利斯吉普车，虽然它们相比红军自己的运输工具更复杂、娇贵一些，但红军将士还是很快接受了，因为在真正使用时，它的确堪当大任。

这是一辆为士兵和前线设计的吉普车，但在苏联红军眼中，它也象征了军官的威望。几乎每一辆在红军中服役的威利斯吉普车都有固定的专职司机，而他们所服务的都是一些有着一定指挥权的军官。除了这些威利斯吉普车，还有5.8万辆哈雷摩托车按照租界法案的执行过程中被运抵苏联境内，而且还有不少被改装了苏联自产的挎斗和相关载具。

根据当时美军的招标任务书显示，威利斯吉普车应该是结构简单、易于保养的典范，哪怕是没有驾驶证的孩子也可以在短时间通过它学会驾驶。但以我所熟悉的当下标准来判断，就算是简单的启动发动机这个程序都十分困难、复杂。好不容易启动之后，我开始寻找我所需要的挡位，但挡杆总会在某个位置卡住，让我无可奈何。很快，我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尝试，并把驾驶席让给了我的同事。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汽车媒体从业者，他似乎能够开动任何有轮子的机器。虽然这辆威利斯吉普车让他花了点时间，但好歹我们在十几分钟之后移动了起来。紧跟着我开始抓紧座椅，并且不时提醒他前面的拐弯要慢一点，因为这辆威利斯吉普车没有车门，也没有安全带之类的安全配置。

行人看到我这个滑稽的样子，总是先大笑不已，然后再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而更让我尴尬的是柏林当天的天气也来捉弄我，雨水时有时无，冰冷的雨滴总能准确地打中我的眼睛、脖子以及其他对温度敏感的部位。

为了能暖和一下，我们将这辆威利斯吉普车开进了梅勒维克博物馆。在逐渐伸展了自己已经快被冻僵的身体之后，我发现这辆看上去简陋无比的威利斯吉普车居然能和博物馆里身价百万的经典老爷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很惊讶如此巧合却又和谐的美感，而这样的效果在我看来，只有最优秀的汽车集合在一起才能够出现。哪怕是价值数万欧元的洗碗机和冰箱摆在一起，我相信也无法用美感来概括它们所呈现出的视觉效果。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我妻子在家中到处布置的飞机模型，而每次关于飞机和汽车的美的争论时，我都为了生活的和谐而败下阵来。

现在的汽车基本上是电脑程序和各种物理公式创造的。当然，它们跑得更快，发生碰撞之后也更为安全，但它们之间也长得越来越像了。在梅勒维克博物馆里，那些经典老爷车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设计特征，每一辆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我从来都不会把它们搞混。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事情，而它们的身价在今天也证明了个性化的设计拥有更高的价值。从积极的角度去思考，或许未来我们可以在自动驾驶汽车留下的空隙中学会去寻找这些经典老爷车的生存空间。它们从属于完全不同的阵营，一个是交通工具，一个是艺术品。

继续发散我对未来的想象，我认为名片这个事物可能会马上消失，因为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工作了，也就不需要印着职位和工作单位的名片了。没有工作的新世界将会是什么样的？没有纳税人那么我们的国家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的民主制度投票所选出的会是不同公司出品的机器人？我们的财产会被这些机器人来保护？总之，那个时候，这个国家的宪法会得到较大幅度的修改，而具体的内容我都不敢去想象。

当然，我想人类总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没准到时候的法律就规定正常人每周都要自己驾驶一次传统的汽车以保证其基本的生存能力不退化，而这也会是一个合格公民所必须要承担的义务。虽然那个时候，自动驾驶汽车会因为我们不熟练的操作而开始产生奇怪的反应，但我们仍旧要坚持下去，因为长久以来我们都应该这样生活——做那些机器人、电脑程序不能为我们做的事情。

撰文：Wladimir Kaminer   摄影：David Breun

图片、文字提供:ramp car.culture.magazine/ramp.space GmbH & Co. K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