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二次工业革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汽车在二十世纪占据了现代文明发展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一名汽车爱好者，我，当然也有屏幕那端的你，一定对它寄予了超越交通工具的更多的情感。

简单回望上世纪的汽车历史，二战后的美国、日本、欧洲都分别基于各自的现状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汽车之路：

美国国富民强，不仅在政府层面可以大刀阔斧建立宽阔而畅通的高速公路网络，还在产业层面几乎垄断了从50年代到70年代的全球顶尖的经典汽车。虽然从石油危机之后本国汽车产业开始萎靡，但这个对大车依赖到无以复加的国家从未背离过“大字当头”的汽车消费理念。

日本民生凋敝，政府为了刺激产业发展和消费，搞出了一套史无前例的轻自动车（kei car）的规定，虽几经更迭，却仍坚持至今。2018年的轻车消费比例高达36.5%，这个极为垄断性的日本独有车型不仅成就了本国车企，更塑造了日本人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以及进口壁垒）。

欧洲各国在马歇尔计划的滋养下生活得拮据却不失态度。拮据是因为匮乏的石油资源和狭窄的道路，对车的追求往往是小巧、节油；不失态度是基于其较高的工业积淀和广泛的工程师人才基础，技术开发并不落后。二者的共同作用下，数十年来，在这片土壤上诞生了无数经典的小车和迷你车，特别是极具当地特色的钢炮车型（hot hatch），让性能、廉价和实用性取得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但欧洲的小车正在面临一场空前的变革，而这变革的始作俑者并非他人，正是欧洲人自己。

就目前已经确定的2020和2021年的目标来看，几乎所有在欧洲经营的主要车企都将受到罚款。根据英国的汽车产业研究机构JATO Dynamics，按照2018年已经公布的排放量计算，大众的罚单金额最高，达到91.9亿欧元，紧随其后的是法国PSA集团的53.9亿和雷诺集团的35.7亿。丰田最少，“仅”5.5亿欧元。

2020年1月1日开始，欧洲的所有车企（年销量在1万至30万辆之间的车企将获得15%的宽容率，比如捷豹路虎）的全部新车加权CO2排放量均不能超过95克/公里（会根据车重等比例微调）。而从2021年开始，任何一台新车都将必须将CO2排放量降至这个限值之下。每台车每多一克罚款95欧元，这便成就了这笔共计340亿欧元的罚单。说句公道话，这真的和抢钱无二了。遥想2010年时，我第一次在一本CAR杂志上看到欧洲的这个CO2排放概念（当然这和百公里油耗只是一个直接的换算关系），那时提到过大众将携Up!这款新车力争达到100克/公里的目标，而如今欧洲已经立法对不及格车型收取巨额的罚款。不得不让人慨叹世事难料，对未来从未如今日这般绝望。

这个令人耸人听闻的罚单只是刚刚开始。欧洲议会目前正在对2021年之后的汽车二氧化碳排放量目标进行讨论。基于2021年的目标，欧洲正计划在2025再砍掉15%（即80克/公里），在2030再砍掉37.5%（即60克/公里）。注意这里说的都是NEDC测试循环的结果，基于WLTP的结果和以上数字相比略有放大。

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一直以来帮助车企完成节油（或降低CO2排放）目标的欧洲小车不仅不再能节油，反而成了费油的累赘。本就十分廉价、利润率极低的传统动力迷你车和小型车（这里指的是以大众Up!为代表的A类车、福特嘉年华为代表的B类车）都将被欧洲车企所抛弃。取而代之的是更重更笨的电动车，比如雷诺Zoe和日产Leaf。讽刺的是，曾一度抛出不愿为加州ZEV政策之外的地区多卖出一台电动500的菲亚特集团如今被其本乡本土的欧洲政策逼得开始主动推出纯电动力500平台。雪铁龙C1也将以纯电车型换代。雄霸欧洲的大众集团，正如70年代石油危机中的美国车坛老大通用，倾尽全力将自己这艘巨轮调转船头，以Just Electric（就是电）为口号全面推广自己的ID纯电动汽车品牌，其背后的MEB纯电动汽车平台则是其在这场赌局中的押注。

各大车企义无反顾地向电冲的背后，是残酷甚至有些失去理智的严苛立法和高昂罚单。作为消费者，更关心的是实实在在的价格。“目前迷你车售价在12000到14000欧元，但在未来，当它们电动化以后，售价将达到18000到20000欧元。这将是个问题。”大众汽车品牌电动出行业务负责人Thomas Ulbrich（吴博锐）这样说道。他还补充说大众集团和德国政府正在讨论如何给这个消费群体补贴，认为这些消费者“有权利”享用到这些电动化车型。

我们且不说大众最终能否搞得到这笔补贴，就算是价格降低至和原先同级别的传统动力车持平，这难道就是这个时代该被推广的产品么？回望历史，70年代的石油危机在把美国汽车市场彻底洗牌的同时，也彻底送走了代表了美国消费时代的肌肉车和奢靡大船。而近在咫尺的2020年欧盟二氧化碳罚单即将为这片市场带来的，或许也将会是一次饱受争议的洗牌。而对于车迷朋友而言，更重要的是，送别属于这个时代的经典欧洲小车。

而这一切，和环保无关。

JATO Dynamics文章参考：https://www.jato.com/2021-co2-targets-would-generate-e34-billion-euros-in-penalty-payments-within-europe/

彭博社文章参考：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9-06-26/europe-s-tough-new-emissions-rules-come-with-39-billion-threat

Automotive News Europe杂志文章参考：https://www.nxtbook.com/nxtbooks/crain/ane_7830554918KRPMY/index.php#/8

https://europe.autonews.com/this-week-issue/archives

欧盟委员会的2020年之后汽车和货车减排二氧化碳政策官方解读：

https://ec.europa.eu/clima/policies/transport/vehicles/regulation_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