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Dedee

大众也没有在声明中表示迪斯离职的原因。不过有路边社消息显示，迪斯与集团工会之间存在矛盾，是其离职的核心原因之一。

不得不说，还是汽车产业的工会最赛高，当下“屁股指挥脑袋”的最佳案例。而且基本上每个月都能听到海外哪哪儿又爆出工会带头罢工求加薪的常态化新闻。

所以今天，我们就来扒一扒近百年来，全球各地的汽车工会，除了上街散步定时定期脱产之外，时不时地给企业上演的一些“意外之喜”。

1936-1937年

主角：UAW

弗林特静坐事件

这件事可太著名了！可谓是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mobile Workers，UAW）成立后向美国工人阶级交出的第一个投名状，工会第一次成功迫使车企放下身段，在谈判桌上与他们达成平等协议。

老实说，如今的恶龙当年还是屠龙少年时，还是非常帅的。

整件事的起因么，其实就要说到1929年开始的全球经济大萧条。谁能想到在这场几乎无人生还的金融龙卷风中，处于暴风眼的通用汽车居然通过大幅降价、大量裁员和大量消减昂贵车型这三板斧活得相当滋润，还出现了增长。

著名的美国历史学家斯蒂芬·W·西尔斯表示：“1936年，通用可谓是美国利润最高的汽车制造商，市占率一度达到了43%以上。但是以牺牲工人为前提。在裁掉数千人之后，他们重新招聘了很多人，不考虑资历也不考虑加工资。更要命的是，为了提高生产率和恢复利润水平，还将装配线的速度加快了。”

具体数据显示，1930年代的美国汽车工人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一周工作6天，工作期间不准上厕所，工伤也非常普遍。

就是在这种牛马生活中，距离底特律100公里的弗林特市，刚满一岁的UAW成为了第一位屠龙少年。

少年秘密且轻松地说服了费希博德工厂的7000名工人，让他们拿到圣诞节奖金后开始罢工停产。而且，谁说罢工一定要举牌子费嗓子，你们可以坐在地上沙发上车上养精蓄锐，看个书打个牌吹个水啥的。除了不干活啥也干非暴力不合作，熬个几天，虽然说距离升职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还有些距离，但起码能加薪减工时获得州长弗兰克·墨菲（当时他是亲劳工派）的无限同情，从此和公司父慈子孝其乐融融，Do U understand？

工人们茅塞顿开，居然还有这等好事，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工人们很快就等不及了。1936年12月30日，7000多人一到公司就集体脱产，他们不仅坐着看书吹牛打牌，还站着打球摔跤练块来消耗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总之就是不干活，彻底把工厂当家了。老婆孩子则发动邻居一起送饭送菜，在工厂外头竖牌牌组成人盾，抵挡老派和通用高管进入。

很快的，这场“男主内女主外”的静坐活动升级成功。

静坐13天后，工厂在零下8度的情况下停止了供暖。又过了几天，公司保安和老派们强冲车厂，并向厂内投掷大量催泪瓦斯，被冻到根本坐不下来的工友们正好趁机暖暖身子，大家随手抄起厂内一切可用的汽车零部件和砖瓦，向外疯狂投掷，让公司高管和老派都疼到不行——这就是著名的“奔牛之战”。

没多久，“静坐脱产”迅速蔓延到通用汽车的17家工厂。密歇根州有厂的美国车企纷纷颤抖了，他们请求州长弗兰克·墨菲出动国民警卫队，生怕哪天自家工厂里出现静坐脱产的祖宗。墨菲照做了，派了1200名守卫前往弗林特市，保护那些被冻得够呛的工人。

罗斯福开始敦促通用别那么轴，得饶钱处且饶钱早点让步早点开工。终于，在1937年2月，通用与UAW坐在了一张桌子上达成了一项协议。协议中，UAW获得了社会与官方工会的认可。通用将时薪提高了5美分，并得到了不歧视罢工工人的承诺。

2月11日，工人们不用再坐在工厂里数冰挂了，他们相拥着结伴走出工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天晚上，整个城市都在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感觉弗林特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当时工会组织者的妻子雪莉·福斯特如此回忆。

1982年

主角：UAW

南菲尔德1美元砸丰田车事件

南菲尔德其实就在底特律的隔壁——某种程度上，它其实也归后者。

而底特律这一代，基本就是UAW的天下了，甚至正是在UAW的振臂一呼之下，底特律才在1940到1950年代，一跃成为美国的“汽车之城”。尤其是美国三大公司，在底特律的郊区附近共新建了25个工厂，使得密歇根州的汽车工业一度占到全美的56%，地位如同当今的硅谷。

1979年，UAW进入全盛时期，会员达到了近150万人。UAW直接代表汽车行业工会组织和2000多名企业主签定了多达3100份的劳资协议，简直就是秦始皇被雷劈赢炸了。

不过同样是在1970年代末，美日贸易战开始后，密歇根州的汽车工业占比出现了严重下滑——因为人家日本工厂对UAW可是神交已久不想再交了！所以一进入美国都极为默契地避开了密歇根州及五大湖附近，纷纷选择南部安营扎寨。

比如丰田的肯塔基州工厂、印第安纳州工厂、德克萨斯州工厂、阿拉巴马州工厂、西佛吉尼亚州工厂、密西西比州工厂等，日产则将工厂建在田纳西州、密西西比州、墨西哥等地，本田工厂的主要驻地在阿拉巴马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纳州、加拿大地区等等。

居然统统对UAW这座山头视而不见甚至拜都不来拜一下。

再加上石油危机导致日本车在美国迅速芜湖起飞，逼得UAW必须要拿出纱窗擦屁股——露一手了。于是在1982年夏天，他们选择在南菲尔德——向一辆丰田车下手。

主持活动的男子据说是从印第安纳州工会借调来的。请他主持的原因，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在印第安纳州北部，出现过一次就砸毁了40多辆日本车的“盛况”……

他大声吆喝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锤子买卖，砸一下就给你1美元，10下10美元，砸得越多赚得越多！1美元买不了吃亏1美元买不了上当……

很快，无论男女老少，黑人百人，中产蓝领，穿裙子穿牛仔裤还是西装革履的，都抢着举起锤子，对着这辆黄色小车死命砸去，砸得越多赚得越多！

当时不少美国电视台电台和报纸都抢着报道了这件事——多以猎奇甚至幸灾乐祸的姿态，看待这件“小事儿”甚至Eyewitness News的一位女外景主持还亲身参与了对这辆黄色丰田车的暴击。

感觉她似乎也极为愉悦。

最后，这辆被千锤百炼过的丰田车，被UAW溜溜达达地开走了……而美国汽车产业依然在持续衰落。

1982年

主角：UAW

汽车工人Ronald Ebens

和Michael Nitz

底特律陈果仁被害事件

相比隔壁的1美元砸丰田车事件，同年6月底特律发生的华裔汽车设计师被殴打致死事件，明显让人感受到UAW令人恐惧的支配力——它已经不仅拥有破坏市场经济的强大力量，成为了提供铁饭碗的强权组织，更是一个通过暴力等极端手段获取利益的机构。

1987年的纪录片《谁杀了陈果仁》详细描述了当时整件事的发生、发展、经过与结果。

1982年6月，底特律汽车设计师陈果仁在结婚前夕，前往某家脱 衣 舞俱乐部搞单身派队，遇到了汽车工人Ronald Ebens和Michael Nitz。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子认定陈果仁是日本车厂请来的救兵，所以出言挑衅。

三个荷尔蒙早已爆棚的雄性就此稍微物理切磋了一番，不分胜负。之后陈果仁的朋友主动找到这对父子道了歉。

谁知，离开俱乐部后的陈果仁在一家快餐店“巧遇”了这对父子。毫无准备的他，这次被后者用棒球棍进行了单方面持续性物理输出。

四天后，陈果仁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原定的婚礼直接改成葬礼——很多朋友甚至还未获悉噩耗，依然盛装前来……

根据当时联邦当局调查后表示：全怪日本车卖得太好了，导致底特律当地车厂的效益断崖式下跌，这对白人父子正因为此事而失去工作苦恼万分，误把陈当作了日本人——陈果仁只是丢了命，他们可是丢失了所有的工作啊！误会啊误会！

不过，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对父子根本就没有被判入狱。

Ronald Ebens承认犯有过失杀人罪，Michael Nitz则直接表示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而当时的法官Charles Kaufman也相当给力，给这两位二级谋杀罪罪犯一个特别的大礼包——每人只要支付罚款3000美金与780美金的法庭费即可离开。

1980年代的美国，3000美金相当于2个月的工资……

Kaufman给出的理由是：“这些人不会再出去伤害别人了。你不能让惩罚适合罪行，而要让惩罚适合罪犯。”

更重要的是，Ronald Ebens和Michael Nitz的背后有能人啊，就是UAW。

两位甚至就在法庭上直接承认：“Condemning and Combating Anti-Asian RacismAgain in 1982, major layoffs in the Detroit auto industry, coupled with anti-Japanese rhetoric from auto executives, union leaders and politicians, led to the murder of Vincent Chin, by two autoworkers who believed him to be Japanese.”

翻译过来就是：对，我们杀人了！但我们杀人可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万恶的公司、工会和政客，我们这种汽车工人怎么可能伤害人呢。

刑……吧。

2009年

主角：韩国双龙工会 

76天武装械斗事件

如果说欧美汽车工会主攻口技切磋，韩国汽车工会成员可是极为善于和车企进行深度物理切磋的。

去年网飞爆款《鱿鱼游戏》的男主，李政宰饰演的废柴男主在经历了几场生死攸关的游戏后，想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当年自己虽然是汽车工厂的牛马，但不愁吃喝心有罗马。可几乎是一夜之间地覆天翻，他和工友们在厂内筑起碉堡，又眼睁睁看着身边人由于暴乱不断死伤。而李政宰所经历的那段暗黑往事，大概率就是2009年夏天发生的韩国双龙工会武装罢工事件。

这事儿简单说，就是2009年双龙汽车公司破产裁员降薪，公司工会不答应，就带领工人占领工厂进行了整整76天的武装罢工。

不过，秉持着“字少事大”的原则，我们回头看看由韩国双龙工会主导的极端罢工事件，不得不说，UAW和它相比简直就是大善人。

先说说双龙汽车当时的情况。

2008年，这家生产大型客车、特种车、汽车发动机及零配件为主的韩国汽车公司不出意外地被金融风暴卷惨了。

其实之前双龙的情况不能说是顺风顺水吧，也可谓是惨淡经营，年产量基本就没破过10万辆，却养着8000名工人——要知道当时美国通用的年产量为190万，工人数却是2万人。更要命的是，双龙工会旗下拥有着全公司三分之一的员工，且大部分都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抽烟喝酒脱产，顺便要求涨工资。

双龙之前对这种离大谱的行为一般都是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因为，不涨工会就带头罢工，本来也就2千多人不干活，这一罢工剩下的5千多人一起脱产，那就要老命了。

这次不一样，不仅年产量少了一大截堪堪8万辆，再加上通货膨胀得厉害。于是乎，之后一年的例行加薪被公司驳回了。

不仅驳回，公司还在1月向首尔地方法院申请破产保护并获得了批准。且公司为了重组开始大刀阔斧地裁员——幅度达到了36％，约2600人。此外，重组计划还包括削减工人50%的工资。

在工会看来，双龙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矛盾就这么被激起来了。不过，后者没哭唧唧地跑青瓦台请愿，毕竟加上亲朋好友满打满算的也不会超过20万人，只能自己动手父慈子孝了。

2009年4月开始，公司工会领着全厂职工统一绑上印有"团结、斗争"的红头巾，高喊着"自由、民主、要面包"的口号开始了罢工。

虽然人数上和这些年现代汽车工会的大罢工不能比。但是……双龙工会成员的身体素质真的过于优秀，静坐什么的完全无法展现他们的天赋异禀，很快就渐渐脱离原定较为安宁祥和的气氛。

7月底，双龙旗下平泽工厂开始出现骚乱，工会成员以弹弓、螺丝钉大炮、喷火器叉车等自制武器硬刚当地老派。后者被整得苦不堪言，表示工会方面实在太不讲武德了，尤其是“螺丝钉大炮”，这种长1.2米口径10厘米的自制土炮，不发则已一发简直比要你命3000还3000，就像散弹枪一样，能一次性射出30多颗螺丝钉，射程可达400至500米！

遇到如此能文能武的职工，双龙汽车立马表示愿意妥协，比如减少裁员数量啥的。但工会仍坚持要用“螺丝钉大炮”给大家开开眼。此外，工人还开始对工厂进行持续性物理输出，厂区内外一派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浓烟滚滚涂鸦处处。最后，老派只能出动直升机喷洒催泪液，让工人们稍安勿躁。

最后，这场武装罢工进行了整整76天，才以公司彻底妥协，进入回生（破产）程序勉强收场。

对了，当时双龙汽车的第一大股东是咱们上汽——2004年时，上汽通过直接收购和二级市场加仓，完成了对双龙汽车50.9%的控股。谁知喜当爹才5年就遇到了这件破事儿，双龙为了安抚工会，让韩国本地银行帮忙利用不对等减持的把戏，把上汽直接变成了小股东，直接丧失对双龙汽车的管理权。

据说这波进击的工会让中方亏损了四十多个亿，唯一的收获就是一款非承载式车身SUV：荣威W5，实在太让人玉玉了。

没了上汽的双龙也陷入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帮忙的银行虽然指定了临时监管人，但人家咬死自己只是个临时工，到点下班的那种。新的接盘侠则一直没有出现，没办法，谁让双龙汽车的工会一战成名，成了比铁血战士还铁，比异型还行的超级赛亚人。

也就是爱痛饮恒河水，干净又卫生的印度人不怕了……

2017年

主角：德国金属工会

温特图尔海姆订单事件

相比大洋彼岸的UAW，德国金属工会（IG Metall）的觉悟要高太多，因为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钱。

先介绍一下德国金属工会。

人家是德国工会里最具权威的组织之一，也是目前欧洲最大的工会，成立于1891年，属于日耳曼正黑旗的。截至2017年，工会拥有390万会员，不仅包含了工人、雇员、手工业者、还有失业退休人员与学生等，可谓是三教九流都齐全了。

当然，德国车企必然是工会的中流砥柱，甚至不少高管都是德国金属工会的成员。比如曾任奔驰柏林发动机工厂的负责人Rene Reif。

2020年年底，曾传出他将离开奔驰前往特斯拉——德国金属工会立马全国性的广发英雄帖，表明Reif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叛徒！同时，还号召奔驰的员工趁年尾要放假了赶紧进行集体抗议，逼迫公司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以保证发动机工厂的未来发展。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为加钱不为讨薪，而是为公司未来忧心忡忡地罢工。

德国金属工会之所以这么做，不仅因为特斯拉可谓是全球工会的头号公敌，还因为Reif是奔驰最有经验的生产主管之一，甚至曾帮助奔驰扩大在中国的产能。这简直就是给敌人送武器弹药库啊。

更重要的原因是：德国金属工会称得上是全球少数深谙如何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工会。

比如2017年6月，奔驰在德国的温特图尔海姆（Untertuerkheim）工厂，就收到了厂内金属工会提出的特殊要求：我们要电驱动系统的生产订单！如果管理层拒绝分配给我们，7月我们就拒绝任何加班。

据悉，温特图尔海姆工厂一直是巴登-符腾堡州生产链的核心环节，30多年来一直为奔驰生产发动机、变速箱和驱动轮轴，有员工1.9万人。而根据德国参议院在2016年提出的“2030年燃油车停产”计划，奔驰在当时已经开始重整生产链条，以便在数年内转向电动车。

这种产品与生产方式的转变，尤其是电动车业务，对于传统车厂的工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搞不好主打传统燃油发动机与变速箱的温特图尔海姆工厂再过几年就要关门大吉了——这无疑是员工们最怕的，因此才会通过工会，强烈要求增加电动车的生产链。

对于车企来说——像这种要求，这辈子都没见过。毕竟欧美特殊的工会环境与文化中，围绕的问题基本都是工资待遇啥的，解决问题方式一般就是罢工，简单粗暴又立竿见影，居然这次遇到主动要活干，不给就……不加班？

不愧是日耳曼正黑旗的工会，境界就是不一样，把其它普通工会甩出一条街。因为他们相信，如果能得到电机生产订单，就等于掌握了电动车核心部件的生产，此后几十年才能继续在奔驰心有罗马做牛做马。

一开始工厂管理层并没有接茬儿，反而呼吁工会冷静——毕竟，点名要生产什么可比要涨薪难多了！

不过，也就过了一年，奔驰就开始着手为工厂增加EQ系列的电池组、电动机等流水线。2020年年底，温特图尔海姆的发动机和变速器工厂开始进行改造。今年6月，这家工厂的研发园区奠基，并将从2023年开始研究、设计并小批量生产电芯。 

温特图尔海姆的工人总算求仁得仁了。

只不过未来当工厂电动车流水线蒸蒸日上彻底代替大量劳动力时，这家日耳曼正黑旗工会要如何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