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驾仕派立场无关。)

幽默是一种消极的反抗。

当群体被现实生活中的各种规则到难以忍受，ta们可以用幽默来表达不满，可以获得嘲笑对方的快感，并且这种反抗方式也相对安全，苏联政治笑话就是最好的例子。阐明立场表达不满的话，克格勃会给你不好的果子吃，编段子的风险相对就小一些。齐泽克说过：在一定程度上，苏联政府对揶揄自己的笑话持以听之任之的态度，因为那会让民众感觉好受点，进而在忍受物资短缺、通货膨胀时不会愤怒到产生威胁。

英国不至于高压，但其历史文化悠久，各种繁文缛节、明明暗暗的腐朽规矩很多，而绅士文化又要求人们保持体面。于是，幽默自然成了反抗那些腐朽规矩的最体面的方式。

广告法不允许我说英国的喜剧是最好的喜剧，但英国喜剧的确神到不行。《是，大臣》、《是，首相》系列时至今日已经小半个世纪仍然总是被人拿出来引经据典，《九号秘事》则是最近十年里最现象级的作品。或许还要加上前几季的《黑镜》，毕竟其中几集是很典型的黑色幽默。

英国人可以幽默地对待任何事情。对政治，有《是、大臣》；对犯罪，有《九号秘事》；对警察，有《矢在弦上》；对历史，有《扯淡英国史》；对医务系统，有《疼痛难免》……

对汽车当然也有，《Top Gear》和续作《The Grand Tour》。

▲截图自《矢在弦上》，无厘头程度媲美《疯城记》、《绅士联盟》的一部剧

英国可以幽默地对待汽车，但英国汽车，不幽默。

汽车的幽默是什么？长话短说。从马车到汽车，车这玩意儿从一开始就是权贵阶级的东西，反抗其服务权贵的命运，成为平民产品，这是汽车乃至所有消费品的必然使命。平民汽车自然就要对服务权贵的属性进行消极反抗，它要嘲笑、舍弃那些权贵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特性，不用那么舒适、不用那么方便……这样才能让更多人买得起。

美国喜剧大师杰瑞·宋飞形容某款经典廉价车：好吧，它有方向盘、挡把、三个踏板，还有喇叭。

苏联政治笑话：红灯变绿，路口的拉达却纹丝不动，它的轮胎被地上的口香糖黏住了。

汽车平民化的过程一定会为了降低成本舍弃很多东西，导致被嘲笑甚至自嘲。因此所有平民汽车都一定是幽默的，至少在某个阶段注定如此。英国汽车之所以不幽默，原因很简单，英国没有平民汽车。

至于英国为什么没有平民汽车，还是要从英式幽默讲起。幽默必然伴随冒犯，英式幽默之所以厉害，就在于英国人特别擅长冒犯，《是，大臣》就几乎把全世界都冒犯齐了：它冒犯了政客、冒犯了公务员、冒犯了宗教、冒犯了法国、冒犯了非洲、冒犯了英国民众、冒犯了核武器、冒犯了环保、冒犯了平权、冒犯了间谍、冒犯了媒体……

唯独对一件事，《是，大臣》不敢冒犯，事实上所有英式幽默都不敢去冒犯。那就是英国王室。

英国人实在太崇拜王室了。万人迷贝克汉姆一生中最羞耻的事情就是被曝光假装善人做慈善，为的就是王室授勋。哪怕爱尔兰、苏格兰成天到晚闹分家，但只要有机会得到授勋或册封，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还是屁颠屁颠就去领勋章拿爵位。甚至孤悬美国的英国后裔都继承了英国人热衷谄媚王室的习性，还记得《国王的演讲》吧，因为对英国王室声情并茂的拍马屁横扫2011奥斯卡，拿下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

▲《国王的演讲》宣传海报

英国车就像英国人，它们以谄媚王室为使命，从劳斯莱斯到宾利，从阿斯顿·马丁到迈凯伦，从捷豹到路虎，从罗孚到MG……每一个品牌、每一款车型都无一例外地想要赢得王室的垂青，都为曾经是「皇室座驾」感恩戴德。哪怕一开始就是纯粹农用平民车的路虎，也在卖给女王之后立刻原地转身180度大肆宣扬「女王座驾」，然后价格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平民。

大家或许会疑问，那MINI呢，那可是憨豆座驾，典型的平民车。最开始的MINI的确是平民车，小巧、颠簸、配置简单，价格低廉，但是看看它这十几年来愈发昂贵、权贵化的样子，MINI已经不是平民车，虽然有款叫做农民（ countryman）的产品，但它早就不是平民消费得起的了。甚至2018年的时候，MINI还特地推出了一款MINI Cooper S皇室婚礼纪念版，以彰显自己作为皇室婚车的「荣耀身份」。

幽默的人都喜欢拧着劲想问题，越是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越要去冒犯它、消解它。而英国汽车向来是皇室的马屁精，马屁精从来都是千依百顺。为了做好皇室的马屁精，英国汽车自然幽默不起来。

幽默本身并不足以真正让我们推翻什么，真要做成什么事，最终还是要有超越语言的行动。幽默更像是启蒙，其价值是让我们意识到很多我们默认的规则是荒谬的。平民汽车的启蒙在于：即便非富非贵，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汽车，虽然是消费主义，但一定程度上，这也如同陈胜吴光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封面图片来自《是，大臣》

文｜鐵西區的李子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