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车企收购菲克的各种不靠谱

——车市热点问答（139）

何仑

10天前外媒关于中国车企欲收购世界第八大车企——FCA（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的消息，引发了中国媒体的集体狂欢，各种“最美好的结局”、“受益颇丰”、“花落谁家”、“争购”、“争宠”之类的溢美之词铺天盖地。但在一个由业内资深人士组成的朋友圈里，人们从一开始就在玩味这种收购的各种不靠谱。虽然这场闹剧以作为利益相关方的FCA和长城汽车各自发布澄清声明、公告而戏剧性地告一段落，媒体也立马变脸，但其中的各种不靠谱还是值得人们回味。

问：外媒报道说中国一家知名车企欲以稍高于市值的价格收购FCA，但因报价未达到FCA的期望值而被拒绝；共有4家中国车企有意收购FCA，它们是东风、长城、吉利和广汽。您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答：第一感觉是蛇吞象——不可能。后来查了一下，中国车企报价时FCA的市值在200亿美元左右，按目前汇率折合约1332亿元人民币，而上述4家中国车企无论是注册资本金额，还是拥有的现金和现金等值物，都差远了。

老外相信这种事情，大概是因为被前一段时间中国企业在境外大手笔“买买买”的节奏给整蒙了，误以为中国遍地都是财大气粗、对境外大项目跃跃欲试的超级土豪。殊不知，为稳定外汇储备和人民币汇率，中国政府已开始对境外大规模投资的“非理性”和“异常行为”进行严格监管，而这类蛇吞象——“母小子大（企业境外投资规模大于母公司注册资本）”，正是典型的“异常行为”（参见《中国境外投资面临哪些监管新政》），属于被监管的重点。

有报道说，在实际操作中，对国有企业对外投资自有资金比例低于20%的，除有有关部门批文，一律不允许办理；吉利收购沃尔沃时，有关部门对私人企业境外投资有一个要求，就是自有资金比例不得低于50%。

在这种背景下，让车企玩蛇吞象，显然不靠谱，且不说即便吞下了大象，之后又如何消化的问题。

问：除了资金问题外，还有哪些障碍？

答：并购FCA，即便拿到了国内商务部、发改委、工信部、外汇局等部门的路条，还要经过被收购公司所在国政府的审批。一直以来，美国政界就对中国国企收购美国企业很警惕，认为国企有政府资金支持有违公平竞争，有政府背景还可能危及国家安全，以至于华为这样的民营企业并购项目也遭禁止。特别是近来，特朗普搞所谓“双边”贸易，要确保“公平和对等的贸易规则”。你一家中国企业去收购美国第三大车企，前面折腾了一溜够，消耗了大笔费用，到了负责项目审查的美国海外投资委员会（CFIUS）哪里，人家一句“要收购可以，中国先把对外资在整车合资企业的股比和企业数量限制取消了再说，这叫公平、对等”，那可就瞎了。

除了CFIUS的审批外，你还要通过美国证券和反垄断部门的监管（参见《在美并购，你应知晓这些事》，2016年2月28日《国际商报》）。另外，并购FCA，还要通过意大利相关机构和欧盟反垄断部门的审核。

吉利行政总裁桂生悦在被问到是否有兴趣收购FCA时表示，海外收购是个复杂的过程。这话深了去了，够浮躁的媒体学习理解几天的。

问：外媒称，长城汽车表达了单独收购Jeep的意愿，但长城随后在8月22宣布停牌并核实相关信息，后来又说没有和FCA谈过此事。话虽然此，长城要收购Jeep的意图也是掩盖不住的。问题是单独收购Jeep，会不会比整体收购FCA靠谱些？

答：即便真要收购Jeep，目前看，也不过是长城的一厢情愿。Jeep是FCA麾下最优质的资产、最有价值的品牌。去年Jeep销量140万辆，同比增长16.7%，占FCA总销量的30%，是长城的1.3倍。据摩根斯坦利分析师估算，Jeep独立后价格将达到335亿美元，而FCA整体出售仅为320亿美元。Jeep的价格听起来吓人，有哄抬物价之嫌，但也不无道理：好赖搭配或许或便宜点，单卖好的或许更贵；你把好东西挑走了，把负资产、包袱都甩了下来，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退几步说，即便Jeep只卖100亿美元，长城汽车消受得了吗？它能从哪里筹资，要多少贷款？实际上，今年上半年，随着市场竞争日趋激烈，长城汽车已经开始大幅减速，上半年净利润同比腰斩，未来的挑战也相当严峻，够自己忙活的，还能有多大余力去蛇吞象？

问：吉利收购沃尔沃开始不被看好，但后来很成功。不少人因此看好长城收购Jeep，认为是在复制吉利收购沃尔沃。您怎么看？

答：吉利收购沃尔沃与长城收购Jeep没啥可比性。福特卖沃尔沃是为了甩掉亏损包袱，FCA卖Jeep是要把好东西卖个好价钱，用来还债；吉利买沃尔沃一次性花了18亿美元，长城恐怕要花上百亿美元，单从体量看，沃尔沃只有Jeep的1/3多一点；从公司结构上看，沃尔沃原本自成一体，从福特集团分离出来相对简单，而Jeep本来就克莱斯勒公司的一个品牌，组织结构上与克莱斯勒难解难分，外面还套着菲亚特，剥离出来难度很大，剥来剥去，弄不好值钱的东西剩不下多少了。

最大的问题是收购以后怎么办。沃尔沃今天很成功，主要得益于李书福“吉利是吉利，沃尔沃是沃尔沃”的务实策略、“放虎归山”的气度和全球制造基地战略布局；他虽然被称为汽车狂人，但在战略上相当冷静务实，该抓的不手软，该放手的让专业团队、让老外去做，相当程度上达到了资源有效配置这一并购的初衷。

魏建军就难说了。他以对企业的军事化管理著称，虽然相当有效，但可持续性很值得怀疑，长城汽车人才流失严重已经是不祥之兆，而且用这一套来管理美国企业，结果更是难以想象；“要做好一件事，有必要事必躬亲”的行事风格，使他很难像李书福那样向专业团队和老外放权；收购Jeep，做SUV全球第一，显得激情有余、理性不足；他用自己的姓命名一个全新豪华品牌虽彰显情怀，却难得到市场的响应，而李书福对新品牌LYNK & CO、国产沃尔沃车尾厂家标识等，采取的是在商言商、一切从市场需求出发的做法。

问：既然中国企业收购FCA或长城收购Jeep是各种的不靠谱，媒体炒作这种事不是瞎忙活、毫无意义吗？

答：媒体非要浮躁，非要刷存在感，非要自娱自乐，非要听风就是雨，非要不做功课张口就来，非要打自己的脸，那是谁也拦不住的。当然，媒体也没有白忙活，FCA、长城的股价大涨，就是直接效果，虽然之后又跌回去了。一涨一跌之间谁赚了、谁赔了、谁偷着乐、谁心里痛，只有自己知道。这种情形与前一段媒体疯传特斯拉与上海几家公司的合资绯闻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特斯拉当时的确是无辜躺枪。而在此次风波中，FCA、长城作为上市公司，实际上都有私下向媒体喂料，信息披露违规，试图影响股价的嫌疑。长城赶紧发布停牌公告就是要避嫌，FCA发声明澄清也是要避险。

另外，作为这场收购风波的一个副产品，广汽菲克不失时机地推出“长城车主梦圆Jeep”的广告，呼唤长城车主消费升级买Jeep，有点意思；而长城推出“Jeep车主梦圆哈弗”的广告来回应，要Jeep车主消费降级买哈弗，可真叫一个笨。至少在营销层面，要驾驭Jeep，长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