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弟评：

剁手的双十一要来了，你或许在网上买过衣服，买过手机，买过“女朋友”，但你有没有考虑在网上买SUV？不要怀疑，在网上买SUV，是一件极其刺激的事。

北京4S店的销售方式，是和别处相同的：建设一个大大的展厅，整齐排列着新车。看车的人，傍晚下了班，每每花上几分钟，到店转上一圈——这是这两年之前的事，现在每次浏览的时间增加到十几分钟——钻进车内，细细地敲打每个部位；倘肯多摸摸，便可以对偷工减料之处一目了然了，如果流连超过半小时，就能够连带这家4S店的卫生间一同探究。但这些看客，多是过过眼瘾，大抵得回家征求老婆意见。只有夹手包的主儿，才进入店铺慢慢欣赏，问东问西，细细地品鉴。然而有很多这样的客户也会回到家登陆天猫汽车旗舰店之类的网店下单，据说能够省下一笔额外开支，实体店的生意愈发难做。

▼ “我”就在这样的地方上班

我从二十二岁起，便进入到店铺当学员，店长说，道行太浅，怕回答不了深层次的问题，就在外边随便迎着顾客。过眼瘾的顾客，虽然容易说话，但对汽车却没什么主见。他们往往只看些无用的配置，看些厂商的噱头，再研究一下YYP等人的广谱评测视频，然后放心。在信息爆炸的年代，销售顾问做推荐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店长觉得我不会引导。幸亏车圈的包容性大，得以留下，便改为专门给顾客递送资料。

▼ 初识孔乙己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

我从此便常常给进店的顾客递送资料，专心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店长是一脸严肃，同事也是毫无生气，教人大气不敢出；只有新的活动举办时，才可以露上个脸，所以至今仍旧记得。

孔乙己是进店赏车而又不说话的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青白脸色，笑容间常夹杂着些伤感；一撮短短的山羊胡。穿着的虽然是名牌风衣，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各种发动机型号，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又整天称自己为“上大人孔乙己”，别人便从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看车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又来看新车型啊！”他不回答，对前台说，“拿两本宣传册，要最新的SUV。”便戴上耳机。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是没钱买车吧。”孔乙己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口说无凭......”“什么口说无凭？我前天亲眼看到你支付宝里两位数的余额，留着吧。”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蹦出，争辩道，“两位数怎么了......两位数！......不怎么使用支付宝的人，能算少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也”之类，引得顾客都哄笑起来：店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混汽车圈儿，终没成为大牛，又不会做其它营生；于是每况愈下，弄得夫人也将要离去。幸而拿驾照年头久，便做了汽车代驾，得以糊口。可惜他又有一副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做不了几天，便将下单车主得罪，连人和注册ID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做代驾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违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不吵不闹；虽然间或有些争论，暂时出现尴尬境地，但不出一周，定然辨明，带来手写的感谢信放到店长桌上。

孔乙己看完两部SUV，紫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会开车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连半个汽车也没买着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拢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回全是诸如功率、扭矩之类一些让别人似懂非懂的词了。这时候，顾客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孔乙己总能给呆板的展厅带来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店长是绝不责备的。而且前台小姐姐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菜鸟炫耀。有一回他对我说道，“你懂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懂车，......我便考你一考。年轻人适合哪些SUV？有哪些推荐的？”我想，Loser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能满足这般条件的SUV有以下几个。将来做前台的时候，录入要用。”我暗想我离前台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店从来不用男生做前台；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地答他，“谁要你教，店里面的东风标致2008不就适合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脑袋，点头说，“对呀对呀！......标致2008有以下几个优点，你知道么？”我愈加不耐烦了，歪着头走开。孔乙己刚刚取出宣传册，想指给我看，见我好不热心，便又叹了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 喏，没想到孔乙己竟然都能买这车了

有几回，隔壁店铺的顾客听到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讲解问题，一个一个。顾客们听完介绍，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孔乙己慌了，将手臂环在了胸前，边退边说，“没有了，我知道的没有了。”停下来细细想了想，自己摇头说，“不知道了，不知道了，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于是顾客们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如此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中秋节后的三五天，前台正在慢慢地录入车辆信息，取下宣传册，忽然说，“孔乙己许久没有来了。还差两本宣传册没还呢。”“我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看车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正在物色买新车。”前台说，“哦？”“他最近大概吃错了药。这一回，是自己不掂量自己的实力，竟然想去买一辆SUV。SUV哎，十多万的大件，买得起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不清楚啊，估计这事是黄了。”“后来呢？”“后来不知道买没买，我估计他也没这个能力。”前台也不再问，自顾自地继续整理她的资料。

中秋之后，秋风一天凉比一天，眼看着将近双十一；我整天望着瘪瘪的钱包，也不禁心生悲凉。一天的下半天，没有几个顾客，我正怔怔的坐着。忽然听到外面滴滴的喇叭声。这声音虽然很低，却依然清晰。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往外一望，那孔乙己正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他脸红润有加，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穿一件板正的西服，打着领带，口袋中露出一个洁白的手帕。见了我，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我终于不是键盘车神了。”前台也伸出头来，一面说“孔乙己，你哪里来的钱买车，不会去抢了银行吧。”孔乙己哈哈笑出声来，“我找了一个新的工作，生活终于步入正轨。看到没”他指着门外的东风标致2008，“这是我之前做梦都想得到的SUV，终于被我拿到了手。”

我来了兴致，疑惑地盯着他看，他进一步解释道：“在‘弹个车’天猫官方旗舰店里买的。零首付，月供1998元，简直无压力。”这个比“者也”更加难懂。好在他继续讲了下去，“马上就双十一了，‘弹个车’天猫官方旗舰店针对你们年轻一族，推出了‘零首付’购买2008的活动，创建订单之后，七个工作日内急速提车，月供仅1998元。一年为期，期满之后，自主选择买或者退，买的话只需补齐尾款即可，退的话将车退还就行。我这不是也想年轻一回嘛。”

“那岂不是说，相当于我每个月花费1998元，租个十多万的新的SUV？”

“这样理解也没大错，而且你不用操心保险，购置税，上车牌等，这一切‘弹个车’旗舰店都安排好了，只需交1998元，就可以将这台东风标致2008开回家。”

“你没骗我吧？”着实心动，毕竟这个消息对我而言，具有冲击力。

“千真万确，你去看看外面停着的车，就是我在7个工作日内交接来的，货真价实的SUV。除了超低的价格，它还拥有超安全的高刚性车身、低噪音，驾享私密空间，可靠的1.6L CVVT技术发动机，各种年轻一族喜欢的科技配置。”

“那要怎么才能得到这辆车呢？”我追问他。

“很简单，我给你一张操作流程图，按照上面的来就行。偷偷告诉你，通过‘SUV大百科’官方微信后附的二维码，更有机会获得1999抵4000元有价优惠券。手慢无，还不快去。”说完这些，孔乙己悠悠地递给我一张海报，又悠悠地开着新车离开。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隐约有消息传来，孔乙己终于成了受人尊敬的试驾教练，整年日里飞来飞去参加各种车企活动。到了年关，店长望眼欲穿，嘴里念叨着，“孔乙己之前经常来我这里看车呢。”

我到现在终于没能再见到他——大约是太忙了吧。

二零一八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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