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牧马人卖了,换了一辆速腾 | 返乡调查

老家在大冶,是近现代中国最著名的钢铁城市之一。受我哥的影响,我在初中时喜欢看些历史杂书,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在初、高中时我的历史与地理成绩都非常好,如果不是因为不喜欢政治,可能我就会选择文科,自然也就不会去十堰了。

虽然没有选择文科,但我相信我骨子里还是有文科因子存在的。高中那会为了探究故乡过去的故事,我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去了一趟大冶铁矿遗址,这也是我在地理上接触大冶最深的一次,因为虽然是大冶人,但老家位置离黄石市区更近,所以大部分活动都在黄石市区,初中毕业后也是在黄石读的高中。十年前的距离感比现在更为强烈,当时从黄石市区到大冶老矿有相当一段距离,当时坐车加转车大概用了两三个小时。

现在对矿址的记忆愈渐斑驳,只有两个点最是难忘。一个是当年独自踏进矿址那一瞬间带来的震撼,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来说,一个突然钻地而入、盘旋、梯田壮的露天矿井具露眼前,这种震撼会深深烙进你的心坎,并在以后时不时的跳出来模糊地告诉你故乡的模样。记忆永远是有裂痕的,故乡也永远是模糊的。

另一个是从矿址旁边捡回的一书包石头,因为矿址是开放、无人看管的,所以捡石头看起来似乎并未不妥,当然在当时我只是想带些日后能触发我记忆的物什,正是这些石头陪着我度过了最清苦的高中阶段。高中毕业后,我自己选择了去十堰读大学,这些石头便被带回老家了,不过由于后来老家拆迁,物什太多就不知所踪了,我现在还依然想念它们。

这两段记忆是我现在对大冶故乡最深的印象,虽然后来带着我亲爱的小外甥去过位于黄石的矿址纪念馆,但我相信他不会有我当时亲临现场的那种感触,修复再完美的纪念馆、塑造再传神的古人雕像,怎都不及现场那种苍离与破碎的黑白景状,我还是希望他长大后能亲自去一趟现场,去体会自己的故乡,这样他才不会在社会变迁中忘了自己的根。

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全国各地都兴起了现代化建设,而黄石市作为港口城市,深知没有矿物资源的短板,于是将黄石的未来押宝在经济开发区,这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有的经济增长引擎。1992年,黄石市经济开发区正式成立,1994年被湖北省政府核准为省级开发区,2010年更是被国务院升级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并成为湖北省继武汉开发区后的第二个国家级开发区。也是从2010年开始,老家那一块开始发生巨变。

小钟是一个95后的小孩,初中读完就没读了,后来跟着他爸做木工,但是并不长久。由于被划定为开发区,所以老家面临拆迁,而迁拆就意味着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很多年轻人迷失了,包括小钟,在踏实做事与享乐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家里房子拆迁后,小钟买了一辆牧马人耍,那时他才20岁。

记得地理老师讲过,一夜暴富的鄂尔多斯人开着路虎去放羊,当时我还似信非信,没想到这匪夷所思的现象后面会发生在我的身边。当然,小钟并非个例,不甚枚举。这几年老家那边买车的太多了,可能每家一部车也不为过,因为还有不少人买了不止一辆车的,除了日常用的家轿,还有做工的卡车。从可查阅到的数据来看,黄石前几年的乘用汽车累计销量都超过了3万辆规模,应该是突破了历史新高的。

“去年我们店一共卖了1600台,排名大众黄石所有经销店第一名。”位于黄金山开发区大旗路旁的德众4S店,说到去年成绩时销售员小吕难掩内心喜悦嘴角微微一翘,同时向我推荐着最高优惠6万的途观丝绸之路版。尽管开发区这边的车市依旧火爆,但是受全国车市不景气的影响,黄石市的整体汽车销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下滑。2018年,黄石汽车累计销量26514辆,同比下降了12.7%。这种反差也容易理解,毕竟偌大黄石市,划为开发区的也只是这一片地。

不过,划为开发区真的好吗?当青山绿水变成工厂油烟,当宽敞的农家小院变成又低又矮的住宅小区,当醇厚的亲情开始被撕裂……这几个钱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让你尽早挥霍罢了,生活终究恢复如常。后来小钟把那辆牧马人卖了,换了一辆 速腾,不过依然没怎么上班,这次倒不是因为懒,而是生活渐渐容不下他。

一个小城镇摇身一变为时代变革前沿的开发区,随着老家政治与经济角色的改变,被她养育的儿女们的角色也在同步发生变化。上一辈人的营生已经不再适合这一辈人,或者这一辈也不会遵循上一辈,面对突飞猛进的社会形态,这一辈变得愈加无所适从,再加上前些年的游荡、挥霍,这一辈人在心志上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二战后出生的一批美国人被批为“垮掉的一代”,或许这个称呼也适合老家这批90后。

焦虑在肆意蔓延,但社会的容错率比任何人想象中更好,努力觉醒的人终究占大多数。之前只会用电脑看电影闲玩的小明,为了提升自己的工作业务水平,开始努力学习怎么用EXCEL。而好友章正在我的推介下,刚刚从黄石乾通东风日产提了一辆新奇骏,去年他新晋为一家工厂的二把手,所以新的一年买一辆新车犒劳自己也是应当。2016年9月,黄石园博园正式开业,铁矿之都正“老树发新芽”,写就时代新篇章。

文/asi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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