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7年4月算起，西川广人任日产CEO的头衔两年有余。

虽然是日产史上任期最短CEO，但西川一度被予以众望：他曾担任日产首席竞争官，主要负责节约原材料采购费用、控制成本等，可以称作是削减生产成本的好手；助力日产收购三菱汽车34%的股权，在两者结盟中功不可没。

所以戈恩转而任职联盟董事会主席时，心态甚至还有些轻松，毕竟美国新一届政府的关系、英国脱欧影响、电动化与智能化变革等棘手问题，都有了接棒者。他甚至在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我和西川广人之间想法高度一致。”显然，戈恩一度将西川广人视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两年能改变很多事情，立场、评判，以至于集团走向，很多事情都逐渐走向了颓势。

与戈恩反目

先是与戈恩反目，这看起来多少有些狗血。这位一直被视为戈恩的亲密门徒的人，在日产工作40年，经历了力挽狂澜的跌宕时代，大厦跌、高楼又起，却没想到最后变成带头弹劾戈恩的指控者。

据日本检方消息，在2010至2015年，戈恩少申报了50亿日元收入，同时还存在其他多项违规行为。

如果要拿出来说，那单账多如牛毛。能确认到的戈恩财产，包括巴西、黎巴嫩、法国、荷兰有4套高级住宅，有的住宅价值超过20亿日元，其中还没计算家具和艺术品的价格。此外戈恩还有巴西里奥游轮的会员劵，会员费就是600w日元；以及每年多次的家族出游。

戈恩在日本的住所

2016年再婚时举办婚礼的地方是世界遗产之一，凡尔赛宫的大特里亚农宫，这笔费用由日产垫付。参考印度大资产家尼亚斯米塔尔租凡尔赛宫为自己女儿主办结婚仪式的花费是75亿日元，这笔账算得不清不楚。

2017年5月，戈恩与妻子卡罗尔在戛纳走红毯。（图片来源：法新社资料图）

2014年3月，戈恩还在巴黎举办了一场正式的晚宴，大约200名嘉宾受邀参加雷诺和日产汽车联盟成立15周年的庆祝活动。报道称，该活动耗资约60万欧元，但从日期上来看，实际是戈恩自己的60岁生日。

凡尔赛宫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税账问题。比如戈恩姐姐担任日产顾问，年收入10万美元却没有上过班， 16年也就是160万美元支出；戈恩注册其他公司由日产出资，变相购买巴西和黎巴嫩多栋豪宅等。

戈恩被捕是内部告发，告发者矛头指向了西川广人，这个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这还要从另外一个人志贺俊之讲起。

在西川广人走马上任之前，志贺俊之为次于戈恩的最高责任者COO，这两个人本身就不和。两人是同年出生，志贺大阪府立大学毕业，西川东京大学毕业，按照日产学阀本应该是西川更先成为管理层。但早在2005年，戈恩的介入对志贺的提携，使得西川比志贺迟了3年才成为常务。因此那几年西川广人可以说是“卧薪尝胆”状态，完完全全服从戈恩，亲密门徒一词可由此衍生。

2013年日产业绩的恶化，戈恩归罪于志贺并罢免了其COO职位，启用西川代替志贺，西川这才扬眉吐气，并于2017年成为日产的CEO。

当初在戈恩被捕几个小时后，西川广人就出现在媒体面前，谴责戈恩的行为，称他对戈恩的行为感到“愤怒”：

第一，过去5年中，戈恩隐瞒了整整50亿日元（约3亿元人民币）的收入；第二，他搞个人独裁，将日产汽车公司建为“戈恩王国”，否定并抹杀日产的传统与尊严；第三，他居然动用公款用于私人投资。

彼时，西川俨然成为日产内部反贪英雄。

联盟恩怨太多

当然不仅仅是个人恩怨。绊倒戈恩，日产汽车憋着一口气。

从1999年5月28日，雷诺以54亿美元收购日产汽车36.8%股权，成为日产公司的大股东组建了雷诺-日产联盟后，日产一直处于卖身状态。

长期以来，日产高管一直介怀与雷诺之间不平等的合作关系：日产目前持有雷诺15%的股份，但无投票权；而雷诺拥有日产43%的投票权股份，拥有投票权。以2018年销量为例，日产在全球销售580万辆，要比雷诺的380万辆表现优异， 这意味着日产在联盟中对销量和利润的贡献最多，但销量表现较弱的雷诺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今年5月，雷诺和菲亚特克莱斯勒（FCA）合并的失败也让雷诺日产联盟的关系降至冰点。与日产的全面合并不成，寻求与菲亚特克莱斯勒合并时遭到日产的反对。双方之间的紧张关系一度威胁到雷诺日产三菱联盟的存亡。

西川广人站队日产，并不出意外。但赌一把绊倒戈恩，却没能将日产集团赎回，反而落入了长期停滞的状态。自从救世主戈恩出事以后，日产的多位高层都接连出问题。戈恩出事之时，同样出问题的凯利，与戈恩一起面临牢狱之灾，此外日产的首席绩效官、管理委员会主席穆诺茨也宣布离职。

这显然也不是日产集团想要看到的。毕竟，他们更需要一位长袖善舞的领导者，来处理野心与无权之间微妙的关系。手段要厉害，情面也要在。

西川广人显然没做到。

过渡者西川广人

在外界看来，西川广人和戈恩某些理念很像，但能力却相差甚远。

在成本控制上做法上表现的尤为明显。2017年9月，日产被爆出采用日本本土内6座工厂采用无资质人员做出厂检查，日产宣布召回116万辆汽车重新质检，据估计此事件损失高达250亿日元；10月日媒再次爆料，四座日产工厂仍在用无资质人员充当检查员，并未整改。这一次日产汽车连带着整个“日本制造”的标签，都开始在国际层面饱受质疑。

“无资格检查”丑闻的发生，这直接将日产的形象大打折扣。虽然与戈恩同样成为成本杀手，但后者是在1999年对日产全面整改、死而复生的人，但前者却在降低成本这个问题上剑走偏锋。

西川任职期间，公司利润大幅下滑，业绩趋于恶化股价已下跌36%，近一年内爆发的一系列丑闻让公司经营陷入困境。日产汽车公司在2018财年净利润减少57.3%至3191亿日元，创8年内业绩新低。2019财年第一季度（4至6月）财报显示，日产净利润同比减少94.5%，仅为63亿日元。同时日产正式宣布至2022年度全球裁员12500人，以扭转业务颓势。

他在2018财年的财报会议上表示，“今天我们已经触底。我们现在面临的大多数问题都是我们前任领导人留下的负面影响。”他指出了日产目前的问题是车型老化、产品周期不同步等影响，也指责了戈恩在新能源产品布局中的冒进行为。

一系列危机面前，西川广人开始刻意向外界透露：自己作为戈恩的继任者，任期内的另一项重要职责，就是为日产培养下一代领导者。

几乎是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便是西川广人深陷贪腐风波。涉嫌“获取不当财务”而被董事会勒令下课：通过公司内部调查，他涉嫌在2013年5月错开权利行使日，因其间股价上涨而多领取了90万美元，进一步加深了日产内部财务丑闻的问题。

作为日产任职时间最短的CEO，西川广人的角色并不被认可，连带他本身也经常处于舆论中心。

一位集团内部高管称西川广人早年工作时候行事方式粗暴直接，唯结果论。随后这位高管又回拨电话给路透社记者补充道：“西川广人也在改变。10到15年前，他工作行事粗暴甚至近乎军阀，但随着职位越来越高，他也在改变，已经民主很多了，不那么苛刻了。”

而日产对其更为准确的评价是：“对权力的迷恋转变为金钱的迷恋，让日产再次陷入金融腐败丑闻中。”

为什么是内田诚？

西川广人辞职后，无论是雷诺方还是日产方，对于继任者的首要标准与利润挂钩。

选择内田诚的重要原因就是业务能力。今年4月，内田诚升任日产汽车执行委员会成员、日产中国管理委员会主席。在短短5个月内，内田诚推动日产汽车在中国连续发布了3款新能源车型，并调整了日产汽车在中国市场的生产与销售配额。中国市场则增长2.9%至156.4万辆。2019年6月单月，日产汽车的中国销量更是创新纪录达13.1万辆。这个成绩是一剂定心丸。

不仅如此，内田诚还具有海外背景。作为一名日籍高管，内田诚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外度过：在埃及长大，在马来西亚的美国学校念书，回日本念大学时读神学，他没有选择当时颇为风靡的经济学和法学专业。“他是kokusai-jin(世界公民)，他非常国际化，从小就会说英语。” 日产高管在提名内田诚时强调了这一独特的形象，称他拥有“多样化和广泛的经验”。

另外，内田诚的优势还有务实做派。2006年4月，内田诚调任日产汽车经理，负责雷诺-日产联盟采购组织（RNPO）。其后10年，他转战过雷诺三星汽车、日产汽车项目总监、日产汽车副总裁等岗位，深谙采购和财务管理之道。

与此同时，同样具有海外背景的新COO古普塔也深谙采购之道。他出生于印度的德拉敦，毕业于印度的印度尼赫鲁大学工程学院，并获得了法国商学院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的文凭。从1992年开始在私营企业从事工程和采购工作，后来在本田印度和日本公司担任管理职位。2006年，古普塔成为位于孟买的雷诺印度公司的采购总经理。2008年，古普塔跳槽到法国的雷诺日产采购组织担任全球制动系统供应商客户经理。显然，49岁的古普塔不仅仅对日产的胃口，更对雷诺的胃口。

当务之急，日产要稳

这是百废待兴的重建工作，或者说是修复工作。想要在经济困境中度过一切，急不得。

现任日产汽车高级副总裁兼东风有限总裁内田诚担任新一任CEO的人事方案，COO则由来自三菱汽车阿什瓦尼·古普塔AshwaniGupta担任。他们的任务很明确，一是修复雷诺关系，二是扭转日产颓势。

显而易见，这个组合优势太多了，既有良好的成本控制经验、有海外经验以处理北美事宜，也有交际手段来对雷诺联盟游刃有余，都可以理解为提前走马上任的原因。

维稳，第一个要素就是减少内斗，良好的关系是发展的前提基础。

一方面，雷诺是日产最大股东，持有日产43.4%的股份。上财年，日产盈利大幅下跌了45%，股息被削减，这导致股东方雷诺2019年的盈利减少了1.3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0.2亿人民币）。日产预估，从今年4月1日到明年3月31日的新财年，其收入和利润还会进一步下滑。另外，三菱汽车利润骤减，2019年第一财季三菱汽车北美地区营业亏损从上年同期的27亿日元（折合2550万美元）扩大至51亿日元（折合4730万美元）；欧洲市场营业亏损至24亿日元（折合2230万美元）。

日产和雷诺，二十年来一直在同一条船上。而此次要修复雷诺关系的内田诚，本身就对雷诺持友好态度。这次竞选中，包括雷诺高层在内的日产董事一致投票支持了内田诚和古普塔。显然，他们需要更为中庸的人，去淡化矛盾、渡过难关。

另一方面，日产方经不起再引起战火。雷诺-日产已经运作长达20年，联盟的整体销量一度与大众比肩。但西川广人在任期间被大众丰田超越不少；同时日产方预估将在全球范围内裁员1.25万人，削减10%的产能和产品线；裁员将在2023年3月前完成，裁员人数约占日产全球员工数的10%。

SBI Securities Co.分析师远藤浩二（Koji Endo）表示：“国内外都有重组工作要做，新车型的开发需要加快，并改善与雷诺的管理协调以及提高盈利能力。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一句话，烂摊子太多了，内田诚亚历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