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黑车，在城市道路运输中，一直是一种边缘的状态，和私家车，公共交通不同，黑车向来是不受主旋律欢迎的，但是黑车也的确满足了很多用户的交通需求，黑车司机百人百态，作者介绍的三个典型代表，也折射了社会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尽管开车较早，但由于各种原因，还是偶尔坐黑车。遇到的黑车司机形形色色，个人具体情况不同，回想起来，有三位司机可说是该行业的典型代表。

A

住处离地铁站有段距离，某天晚上需要从家进城参加朋友聚会。喝酒不开车，走到小区门口，那儿照常排着7、8辆黑车，车型各异。遵守他们的规矩，拉门进了最前面的奇瑞风云，河北牌照。司机身材很敦实，看到有客人，赶忙扔掉烟头，跟几个正聊天打屁的同行挥了挥手，也跟着钻了进来。

车内弥漫着烟味，储物格内塞满了小物品，内饰、座椅、地板都不如车身看起来干净。司机加装了一部多媒体主机，正在小声播放一首很动感的农业重金属摇滚歌曲。

“去哪儿？”

“5号线立水桥南站。”

司机打着火，回头看了一眼，快速挂档原地打轮直接掉头，驶向对面车道，这时，原车道上一辆车持续按着喇叭几乎是贴着黑车尾部冲了过去。

“SB！”他骂道。

从这儿到地铁站不算太远，但需要拐三个弯，经过5个红绿灯，正常情况下约7分钟，打车的话基本是起步价。他开得还算平稳，我们聊了起来。

“今天拉了几趟？”

“6、7趟吧。”

“都是附近的？”

“远了我也不去。”

“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人嫌贵。”

“收入还行？”

“凑和。今天还算可以。”

这时前面遇到红灯，车辆排起了队。他很娴熟地拐到右转车道，在停止线前点了脚刹车，往前探着脑袋左右一看，直接轰油过了路口。

“你不怕照相？”

“没事儿，这儿的探头坏了。”

“这你都知道？”

“呵呵。”

司机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月亮之上》。“喂，啊，你跟儿子先吃吧，给我留点就成。中午吃的炒饼。看看吧，再等几趟。店里生意咋样？哦，算了算了，也不指着它挣钱。对了，让儿子早点睡，明天还得回保定。挂了啊。”放下电话，他点上一支烟，红梅的。

“你很辛苦啊！”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咳，养家糊口呗。”

前方是个大路口，左转后就是地铁站。这次他老老实实排着队过了路口，稳稳地停在地铁入口，前面是另一辆趴活儿的黑车。我下车看表，还不到5分钟，再回头一看，他正在把15元车资往羽绒服的内兜里塞。

B

几个月后，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需要进城。小区门口黑车队伍最前面是一辆崭新的蓝色雪佛兰乐风，一个约60岁、头发花白板寸造型的老头儿站在车旁抽烟。天气不冷，他穿了一件板正的黑色立领休闲装，脚上是北京常见的片儿鞋，看起来很精神。

他远远看见我，也没说话，指了指车用目光询问。我点了点头，绕到副驾进去。车里跟车身一样干净整洁，也没有难闻的烟味。

“您这是？”

“去5号线。”

“那儿有俩站，您是南站还是立水桥站？”

“哦，南站。”

“好嘞。”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慢慢掉头，“晚上还进城？”

“咳，几个朋友聚聚。”

他又回手指了指小区，“您住这儿啊？”

“是啊。”

“租房？”

“不是。”

“哦？您哪个村儿的？”我明白了：这个小区十年前是当地农民回迁小区，后来也对外出售部分房源，但80%住户还是以前附近几个村的。

“哦，我们家在这儿买的房。”

“呵呵，我就住这儿，我说怎么见你不眼熟呢。”

“听说你们回迁的时候每家都有两套房？”

“那不算什么。我没法儿跟别人比，当年有些人拆迁面积大，补偿款就拿了几百万，房子买了3、4套，手里还有余钱儿。”

“那估计您家也不错了。”

“呵呵，还行吧。”

他开车还算不错，比较谨慎，就是有点肉。过了一个路口，他又慢悠悠地说：“那会儿路上哪儿有这么多车啊，也没地铁，去哪儿都不方便，我都不爱进城。现在也不行，太堵，没事儿基本不进城。”

“是啊，到处都是停车场。您干吗拉活儿啊？”

“咳，闲着没事，也不能老待着啊。前两年照看孙子，这不小子也上了幼儿园，我就负责早送晚接，白天没事干，干脆拉点活儿赚点油儿钱，要不然车放着也是浪费。”

“那倒是。不过不能只是油钱这么少吧？我看其他司机好像干的时间挺长了。”

“小伙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心情好了出来活动活动，碰上刮风下雨的，我也不爱出门。再说了，我有事没事还得跟老伴儿开车四处玩玩呢。所以这么算下来，也就是顾着油儿钱了。”他顿了顿，“你看他们，基本上都是外地的，老家呆不住，都想跑北京赚点钱，这钱是那么好赚的吗？现在黑车太多了，收入比不上前两年。再说了，政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严打，我倒不怕，他们就不行了。你看前些日子有个黑车司机抢完女乘客又把人杀了，当时多大动静？那会儿我都不敢出来了，他们就更别提了。这帮人，但凡有个正经工作，现在谁都不愿干这行。不过话说回来，也有胆儿大的，估计这几年赚的钱也不少。”

听完他这番话，我有点走神，他也没再说话。几分钟后，他咳嗽了一声，“得嘞，到了，15。”我把钱递给他，他随手放在挡把前的储物格里，微笑着说：“慢走，回见。”

C

遇到这位司机应该是某年的初春，夜里的气温还是比较低。我和一个朋友10点钟唱完歌出来，商量着去酒吧里再喝点。很奇怪，门口马路上并没有黑车，也没有出租车经过。我们俩就往路口走去，正是乱穿衣的时节，加上喝了酒，俩人都冻得哆嗦。终于，远远看到路口行人红绿灯旁停了一辆车，走近一看，是辆新宝来，司机正坐那儿看着我们俩，车内后视镜挂了黑车司机常用的LED灯，但并没有打开。

朋友敲了敲车窗，“走吗？”

司机又盯着我们看了一下，把车锁打开了。我们赶紧进去，这鬼天气。

朋友哈着气搓着手问：“你够小心的啊？当我们是警察啊？”

他应该是闻到了酒味，表情明显放松了，却又浮现出一丝尴尬，“咳，听说从今天开始严查了，我还不信，今天下班出来一看，果然没几辆车。要不是碰到你们，我都准备回家了。”

听到这话，我开始注意地四处打量：他坐在那儿仍然显得很高，发型整齐，面相白净，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车里也很整洁，后玻璃下放着几个卡通毛绒玩具，透着温馨的劲儿，和普通的黑车相比显得过于干净了。

“你们去哪儿？”

朋友说：“太晚了，不去三里屯了，你知道西边的*****吗？”

“知道，不太熟。”

“没事，你走吧。”

车子开起来后，司机彻底不紧张了。他刚才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你是兼职拉活儿啊？”

“是。我白天还得上班。”

“有工作干吗还这么辛苦？”

他没吭声。朋友也来了兴趣，“是啊，为什么？再说你下班估计都5、6点了，得干到几点回家啊？”

他似乎想了想，说：“我也不是天天拉，单位有时候得加班。一般也就3、4个小时，11点回家，挣不了啥钱，就是晚上没事干，拉几趟补贴点油钱——现在养车太费了。”能听得出来，他的回答中有一点不高兴。

朋友也觉察到了。他说：“干这行可不容易。我听说有些人拉帮结派，把地铁站啥的都给垄断了，生人想去拉活儿要么不准，要么得交钱。”

“嗯，我也听说了，所以我基本不去那些地方，犯不上。”他停了停，“其实我也就是赚点外快，我们单位挺好的。”

夜里路上车不多，宝来轻快地行进，如果站在大街上看，这就是一辆标准的上下班通勤家庭轿车。快到酒吧的时候，他收到一条短信，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按字母键回复，而是按了几下功能键，然后发送了出去。我想，那应该是快速回复短信，内容是“一会儿回家”。

（完）

编者按：

造成黑车存在有很多因素，出租车的运力不足，城市建设中的规划性差，都是黑车现象存在的原因，有句话叫“存在即是合理”，说明了黑车现象出现绝非偶然。

三段小故事折射了黑车司机的生活状态，对于黑车，不同人有不同的观点，究竟应该严厉禁止，还是用疏导的形式，都值得我们去考虑和深思，三个小故事作为引子，希望大家一起来探讨黑车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