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在IT信息产业的发展史上,尤其是基础软件的发展史上,都是十分特殊的一年。
这一年,美国家用电脑的普及率已经到了31%。依托广阔市场带来的经济效益,微软在开发Windows的第十个年头,终于做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现象级的经典版本:Windows 95。
而离开了苹果的乔布斯,当时正在NeXT公司做一套可以颠覆软件开发逻辑的操作系统NextStep,也就是今天Mac OS和iOS系统的前身,其系统和配套的中间件,可以帮助程序员把软件开发的速度提高至少十倍。
也是这一年,Oracle数据库版本7发布,成为了数据库历史上的里程碑,真正确立了Oracle市场主导者的地位,影响了整个数据库市场的进化方向。
操作系统,数据库,中间件,被称为基础软件三大支柱,都在1995年迎来了厚积薄发的时刻。这三大基础软件成为后来中国软件公司很长时间无法突破的难关。
1995年,是中国互联网商用化的年份,在这之前,中国的固定电话普及率仅为1.1%,家用电脑的普及率还不到1%。中国当时12.11亿人口中,至少有5亿人从来都没见过计算机这个东西。
在错过了整个计算机产业和IT基础技术开发的先机之后,中国软件在互联网的浪潮里,踏上了跨越鸿沟的路。
长得太快要给自己做衣服
从基础软件的角度,中国当时还没有成形的计算机工业,这座山即使从半山腰爬起也要爬太久了,何况是从山脚下开始爬。所以,中国的基础软件产业崛起,走的是另一条路——从更符合市场需求的应用层开始逐步上攻。
2008年,甲骨文在中国的市场份额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几乎接近50%。中国的IT基础设施清一色全都在用“外国货”,但一场转折已经在暗中拉开了帷幕。
这一年,中国的网民数量达到2.53亿人,宽带网民人数达到2.14亿人,首次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
从这之后,只过了几年时间,中国市场社交、电商、搜索、视频等等应用百花齐放。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很快就发现,自己用户体量太大,海外的软件已经不适用了。
可以说,互联网爆发带来的高并发需求,是IOE这类海外软件服务商过去没有见到的。在当时IOE们服务的银行和大工厂,多是支撑到产品每秒并发数千笔查询,难以支持微信红包、双十一这种瞬间挤入的超高并发的需求。
从暗潮汹涌逼近爆发节点的互联网产业开始,市场对基础软件的需求出现了变化:
一是高并发。拿社交来说,像腾讯这种公司的产品上,每秒都可能有几千万人在同时聊天,每分钟所面临的并发量都有可能是以亿计的。
二是高速迭代。互联网的需求反馈和产品迭代速率都非常快,尤其是在早期,几乎是互联网产品的生命线,迭代周期要以天,甚至以小时为单位,这就要求基础软件有非常高的灵活性和即时反馈能力。
但这两个需求,传统架构的IT基础设施,已经越来越匹配不上了。拿甲骨文来说,其数据库的更新周期和技术问题反馈都跟不上互联网时代的需求。符合性价比的高并发和高速迭代,一样都满足不了。
基础软件三大支柱:数据库、操作系统、中间件,数据库也的确是最早开始跑出名堂的。
腾讯就在2007年做了自己的分布式数据库TDSQL,这个数据库早期曾经用来支撑Q币的交易系统,腾讯如果不想限制Q币的交易频率,那就只能自己研发TDSQL,它后续扩大到了微信支付、腾讯视频、腾讯音乐、腾讯会议、王者荣耀等国民级的应用。到2014年,腾讯计费业务大部分都是TDSQL在提供支持。
而互联网带来的爆发性的需求,使得各类软件技术的国产化都在加速。x86和arm架构的服务器很快就取代了IBM的小型机,EMC的存储则被分布式存储替代,国产的办公软件和ERP系统也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云技术的普及开始极大地降低企业的IT成本,进一步推动了数据库、专有云等底层软件的研发。
互联网的商业化,成为了中国基础软件产业发展的一条暗线,用不断增长的需求,推动中国的基础软件走出了一条新的技术路径,并在不断的实践应用中锤炼出了一系列越来越具有竞争力的产品。
这看上去就像是另一种的“电动车时刻”,虽然如今计算产业生态还不一定完整,但至少已经初具规模。高科技这场关于生态的竞争,中国的基础软件已经开始有了站上牌桌的资格。
替代只能因为“我的更好”
在中国各行各业产品进行国产化的过程中,面临很大的困难是,缺少市场的持续且有耐心的验证。
但对于中国这一批互联网公司,在很多场景里,它们自身或社交,或电商,或游戏,本身就自带大量的应用场景和产业端的需求,解决了“去哪找市场”的问题。
比如上文提到的数据库TDSQL,在孵化过程中,Q币的应用就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尝试,因为当时腾讯内部给数据库开发团队提的要求是:哪怕是虚拟币,也要做到银行级别的账户系统,一分钱都不能错。
在所有行业中,金融行业对数据一致性、可用性的要求是最高的。一家全国性银行,只要故障半个小时,银行的技术负责人就必须去银保监会解释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故障。
Q币的应用从某种程度上帮助腾讯率先适应了这种相对苛刻的需求条件,后续又辐射到了“微信支付”等腾讯体内的支付体系,也给后来2014年TDSQL数据库拿下微众银行的Case,打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中国传统银行的核心系统第一次迁移到国产数据库上,也跟TDSQL有关。当时是张家港农商行迁移到TDSQL上。能够最终实现,背后三个要素缺一不可:
一是中国的数据库能力达到了。
2023年3月底,TDSQL数据库以每分钟8.14亿笔订单的处理能力,成为权威测评机构国际事务处理性能委员会(TPC,Transaction Processing Performance Council)榜单上的第一名。
数据库和AI不太一样,AI大模型的性能测试没有定式,维度太多,所以各种各样的世界第一层出不穷。但数据库的衡量维度基本只有两个:一是够不够快,二是单位成本价够不够低。标准清晰,所以说第一就是第一,性能上的出色毋庸置疑。
二是生态成熟了。
TDSQL数据库背后有一套全栈国产化解决方案,从硬件层面的芯片到网络DPU、以及国产服务器;到软件层面的遨驰分布式云的操作系统、中间件,都已经有了配套的国产解决方案。依托腾讯自身的云计算业务,整个计算产业链的生态都已经成型了。
三是大环境下,市场更愿意选择国产厂商了。
棱镜门之后,出于数据安全等因素的考量,像银行这样的关键行业,越来越倾向于给予国产厂商机会了。
而结果也的确不错。某国有大行换了TDSQL的分布式核心数据库底座之后,部署成本降了一个亿,性能和稳定性都没有受到影响,已经在从客户信息和信用卡核心系统,有序向个人负债、投资理财、公司业务、信贷产品等分布式核心产品应用推进了。
目前TDSQL的应用在金融领域已经跑通,正在进入行业复制阶段。能够实现这个规模的替代,绝不仅是政策倾斜的成果,而是市场竞争力的证明。中国的数据库和背后的云计算全栈解决方案,已经有了相当的市场竞争力。
在对自主创新要求更多的大型政企行业,过去它们主要基于国外的VMware去建设私有云。但传统上的IT架构,算力和存储资源利用率低,业务资源需求响应周期长,无法满足企业的IT 基础设施云化和云原生转型需要。
我们之前的文章中介绍过,云计算是通过一个统一的操作系统,把硬件联合成一个虚拟的大型超级计算机;然后在这个虚拟的“超级计算机”上,以调度软件的方式,对所有的计算资源进行自由灵活的按需分发。那联合什么硬件就成了一个生态环境构建的关键节点。
对于大型央国企而言,要实现从国外软件到国产软件的迁移,第一大痛点就是要求新的软件能兼容原来的硬件和软件平台,实现平滑过渡,这里面最核心的就是对不同芯片云平台的兼容,业界称之为“一云多芯”。如果把上层的云平台本身比作汽车,底层的芯片比作汽车的燃料,具备一云多芯能力的专有云,就像一款既能充电、也能加油的汽车。不论底层基于什么硬件,上层都能统一兼容。
按照一云多芯的定义,要实现“对多种硬件的适配”,这个无论是说上去还是做起来都不简单:必须从第一行代码开始,到构建开发环境,实际开发测试,再到后续对客户出包、规划、交付、部署、验证……全流程每一个环节都要实现能够适配多种底层硬件。
国内云服务技术发展提供了非常好的解决方案。比如腾讯专有云打造的架构,把公有云的能力1:1的提供给客户,这些能力在应用给专有云客户前,已经在公有云上经历了百万用户的考验,故障率要比私有云架构更少。并且具备云服务天然的优势,按需分配、资源最大化利用,且快速响应需求。
目前,建设银行、中国人保、中国银联等一大批大型金融机构以及工业富联类似的大型工业企业数字化业务运营在腾讯的专有云上。
高科技是关于生态的竞争,先一步突破的国产基础软件实际上也给国产硬件的创新也创造了好的环境。
从国内走向海外市场
不仅在国内市场,以云服务为基础,中国厂商的软件产品或者说PaaS产品,在海外市场也表现出相当的竞争力。
比如在近邻东南亚,印尼银行数字银行核心系统跑在了腾讯云的数据库上,2022 年印尼银行每天可以处理 200 万笔交易和 150,000 笔贷款支付,高性能的国产数据库为印尼银行的业务爆发式增长提供了支持,在海外市场获得了声誉。
视频云服务表现的更佳,全球市场上,中国厂商的市占率就很可观。这和国内过去二十年远程办公、即时通讯、网络直播产业极为发达有很大的关系。
新加坡的本土视频SaaS企业BeLive、日本头部视频直播平台MIXCHANNEL、非洲市场目前最大的音乐流媒体平台Boomplay都是腾讯提供的。
这也很好理解,因为国内90%的直播平台都是腾讯云在支持,扛得住中国网民一起在微信里抢春晚红包的8.1亿次/分钟峰值,搞得定上亿人在B站、斗鱼看LOL全球总决赛、发弹幕、刷礼物,技术上没道理扛不住日本、非洲那点人做视频直播。
而且光是腾讯会议,上线以来就已经支持了4亿多用户线上办公,QQ微信就更不要提,这些应用里打磨出来的实时音视频(TRTC)技术和即时通讯技术是看家的本事,技术和产品层面,对有些海外的应用场景来说都算的上降维打击了。
产品的技术和市场竞争力,在财报数据上的体现非常直观:2023年上半年,腾讯云国际业务保持了两位数的增长,欧洲、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和中东地区的表现都很出色,由海外合作伙伴驱动的收入增速达到了66%。
1991年,杰弗里摩尔写下了管理学的名著《跨越鸿沟》, 在书中他说:高科技企业的创新产品,要瞄准的第一批种子用户通常是两种人:“技术狂热者”和“高瞻远瞩者”。但除了这两者,还有一种客户,是需求驱动型的。因为他们面临的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任何的新的方案可能都比现在的方案要好,所以他们会更愿意尝试颠覆式的创新产品。
中国互联网推动的,就是这样一批“不得不变”的需求出现。而勇敢迎上需求,走上技术创新之路的,就是中国的互联网企业。
它们在中国互联网的浪潮中做出了一系列世界级别的软件应用。
而另一边,中国的互联网企业正在通过独属于中国的发展路径,解决那些国产基础软硬件发展过程中难以逾越的壁垒。从2018年到2022年的五年间,腾讯一家的研发投入就超过了2000亿人民币,研发强度还在逐年攀升,它积累下来的是一个以计算产业为核心的IT基础设施国产化生态链,从AI芯片、网络DPU,到自研服务器、遨驰分布式云操作系统、TDSQL数据库,逐渐覆盖生态链上的关键节点。同时,用投资的形式扶持生态链条上的创新企业。
国产软件发展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也在市场竞争中取得了长足进步,在过去20年里,互联网企业在诸多环节完成了“从无到有”的突破,实现了一套完整的生态体系的初步构建。依托数字化浪潮,能够在丰富的业务形态中不断沉淀技术、打磨产品;投入资金继续反哺技术研发和创新市场。
从0到1,走到了 “跨越鸿沟”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