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以红色为主线的文章，一篇关于红色所代表含义的文章。这也是一篇关于汽车的文章——一篇关于汽车以及汽车背后故事的文章。同时，这还是一篇关于莎拉·瓦根克内希特和俄罗斯的文章。

我时常会出现这样的错觉：站在交通岗前，总觉得绿灯的时间特别长。究竟是交通信号灯的开关出了故障，还是命运正在暗中保护着我？如果我整个星期都把红色放在自己的脑海中来面对周遭的一切，我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对于红色，最近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儿子想要一辆红色的山地自行车作为生日礼物——尽管统计数据显示，红色自行车发生事故的概率更高。除此之外，红色的手提包总是能让我的妻子倍感兴奋，尽管她已经拥有了不少长得差不多的提包了。

当我的红酒包裹被搁置在曼海姆的某个角落后，我被迫亲自去寻找它。在取件的路上，所有的信号灯都是红颜色的。没办法，我只能学着去接受。不久之后，一通电话派给了我一个新任务——受一家杂志委托去采访莎拉·瓦根克内希特。她是一名德国左翼政党的领袖，而我需要和她面对面讨论一些问题。

 当我打开这个政党以红色为基调的网站时，一群身着红色服饰、站在红色背景前的女性形象映入我的眼帘——更加平等的社会和自上而下的财富重新分配是其诉求所在。这钟语调和内容让我有些厌烦，所以我决定，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来准备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瓦根克内希特女士，您试图让民众对您描述的乌托邦式社会燃起希望，而这种模式在全球范围内均以失败告终，使大量民众在苦难和贫困中挣扎，诸多国家的经济陷入崩溃的境地。您为民众描绘了一个更加有序的世界蓝图，而这份美好的愿景已经开始褪色。您真的认为21世纪的德国人民会幼稚到让同样的错误再次上演吗？”

这个左翼政党和红色网站的插曲纯属巧合，但事实证明，红色对生活的占据比我想象得更加深入。按照计划，我将在这个周末飞往斯图加特，与同事一起进行一次试驾活动。我们将驾驶4辆红色的汽车（两款德系车、一款意大利车和一辆美国车）完成从科隆到利特尔博物馆的旅途。在这座博物馆中，名为”Red Appears Before Red”的展览正在进行。我们希望能够领略到这个集血液、葡萄酒颜色于一身的色彩对于我们生命真正的含义。它究竟是侵略性的化身，还是占有欲的标志？喜悦与警示，哪一个更加符合红色的特质？

 大多数生物都不具备辨别红色的能力，事实上，只有人类和猴子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外感受到红色的存在。在我的脚从刚刚降落的飞机上踏向斯图加特土地的一刹那，这四辆车便立即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种区别于其它生物的优势真是感觉好极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阿尔法·罗密欧Giulia Quadrifoglio、保时捷911 Turbo S Cabriolet、奥迪R8 Coupé和福特Mustang GT。虽然在原厂资料上，它们四辆车的红色均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我也承认人类比猴子更擅长区分不同的红色，但我实在看不出区别这么多红色的真正意义在哪里。不过，相比较我的以为企业主朋友Karl Heinz来说，我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总是难以将红色与灰色区分开来。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他的这种症状被称为“红色盲”。被确诊患有这种颜色识别缺陷的人仍然可以驾驶汽车，只要他们能够明白位于交通信号灯顶端的圆灯是红灯就行。可当他们去购物的时候则需要在朋友的陪同下做出正确的选择。在我的印象中，有一次Karl Heinz为了准备公司的股东大会而购买一套新西装。他独自前往商场，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一款颜色适宜、裁剪精良的款式。然而，这件在他看来是灰色的全新西装却换来了同事们疑惑的目光。原来，他成为了当时房间里唯一一位带着红色外套的人。

我选择拥有510马力的阿尔法·罗密欧Giulia Quadrifoglio作为这次试驾活动的开始。但我想你也能猜到，与红色有缘的我会被各种红色信号灯牵绊住自己的右脚，这真的让我烦躁不已。

 红灯就意味着该思考下一个向瓦根克内希特女士提问的问题了：“瓦根克内希特女士，你希望富人做出牺牲，以促进社会的公平。但是，连我们国家最小的孩子也知道，富人们并没有支付高额税款。对于这些富裕阶层而言，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在注册房产时稍微变通一些即可，或者是移民到例如瑞士这种税率更低的国家。所以，我的问题是：在这些富人离开我们的国家之前对其财富进行剥夺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

 这辆阿尔法·罗密欧正在用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将意大利人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易怒、狂野、气度不凡、难以捉摸并且总给人留下惊讶之感。我觉得，我已经被这只“猛兽”折腾得没有了脾气。当我把脚放在刹车或油门上时，我总会得到不一样的反应——要么是难以预料的平顺，要么是顿挫而迟缓。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和一位充满创意的大猩猩共事一样。

另一方面，福特Mustang GT只会认准眼前的方向而不顾其他，丝毫不把作为驾驶者的我的感受和指令放在眼里。两位来自德国的选手——保时捷和奥迪依旧以其稳定性见长，即使拥有澎湃的动力，两位绅士仍然不失平静而安稳的风度。或许，这正是特朗普总统在谈及德国汽车工业时使用“可怕”一词的原因所在吧。

罗廷根市在交通安全方面所进行的强力举措实在让我感到佩服：这里几乎每一百米就有一个测速机，而配合这个测速机的正是一个个数不清的交通信号灯。当然，我们依旧离不开信号灯上的红颜色，所以我开始思考第3个问题了。

“瓦根克内希特女士，纵观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我们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又一位性格迥异的国家领袖和统治者：卡斯特罗、波尔布特、斯大林、卡扎菲…并且这份名单还在延续。然而，这份名单上还未曾出现过女性领袖的名字。您希望自己成为这张名人堂列表中的首位女性吗？”

这辆保时捷911 Turbo S Cabriolet给我一种在其他车型上未曾感受到过的安全体验，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这是一辆输出功率高达580马力的后置四驱敞篷跑车，所以它既不是为市区行驶所设计，更不适合那些经验尚浅的新手司机。但我得承认，保时捷所搭载的大量智能驾驶辅助系统可以恰到好处地弥补那些新司机的不足，德国式多层防护在它身上得到了体现。拿我自己的祖国来说，那里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在苏联时期，你必须要等很长时间才有可能买到一辆汽车。我记得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曾经给他的美国对手罗纳德·里根讲过一个关于这方面的笑话。尽管戈尔巴乔夫告诉里根不要把这个笑话说给任何人，但这位总统还是在美国国会上讲述了这个故事。

里根是一位天生的演员，即使是担任总统期间，他仍然热衷于在聚光灯之下展现他的幽默天赋。戈尔巴乔夫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位爱车之人攒下足够的钱，他走进店里告诉店主，他想买一台拉达。店主回答到：“我把你放进了我们的等待列表中， 20年后的明天你就可以来提车了。”“哦，不！20年后的明天可不行，那时我已经约好了牙医。后天可以吗？”当时，美国国会里的每个人都被这个笑话逗得前仰后合。

事实上，真正的汽车交易并不是这样。在苏联，如果你想买一台车，你需要把所有的现金装在口袋里，然后坐火车去拉达工厂的所在地陶里亚蒂（目前仍是如此）。就在你刚刚到达的那一刻，汽车厂的工作人员就会向你索要一笔小费——这是带你进入后院的开销。在那里，你会看到几辆正在等待新主人的汽车，尽管它们刚刚离开生产线不久，甚至有些汽车还带有缺陷或故障。一些聪明的汽车爱好者会购买其中的五六辆拉达，并用它们攒出一台可以立即开走的理想座驾。我有一位朋友直接从工厂买走了几辆车，他告诉我，他在车里找到了一些来源不明的螺丝——要么是在后备箱盖里，要么是在地毯下边。毋庸置疑的是，这些散落的螺丝意味着车上一定有什么本该安装螺丝的地方少了零件。但问题在于，你根本找不到究竟是在哪里。只有在真正把车开上路，你才会得到答案。他说，世界上的国家可以分成三类，而区分标准是该国家物体被栓紧的程度。

这样一来，在一些国家中——比如我的祖国就属于第三类国家。物品有时会被牢牢固定，有时则不然，但究竟是否牢固，没有人知道答案。所以，不要拉窗帘，因为可能一拽就掉。在儿童游乐园中，你更要额外小心，在小朋友坐上秋千之前一定要检查两遍（甚至三遍）。接着是第二类国家：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物品才不会被牢牢固定。粗心大意的情况只会出现在家里或商场中，但在游乐场里则无需担心，因为孩子们被视作是未来。至于第三类国家，我的朋友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我，这一类国家叫做“德国”。无论是汽车、电梯还是门牌，德国的工人们总会对螺丝加紧三次以确保安全——即使加紧一次便足以达到相同的效果。如果有一天，一场巨大的龙卷风降临到全球的每个角落，那么地球的表面将布满散落的水槽、窗帘、汽车和秋千，只有德国会成为例外。

又到了十字路口了，这是第4个问题：“瓦根克内希特女士：您是否曾在苏联度过童年？如果是的话，您最热衷的事物是什么？您目前开的是什么车？“

利特尔博物馆是利特尔运动巧克力公司旗下的私人博物馆，其造型与该公司生产的巧克力一样：方方正正、实用而且优秀。此时此刻，红色再次占据了我的视野。这是一种集所有特性于一身的的色彩：美丽与危险、欢乐与冒犯。在我的祖国，一切国家的象征都被染成红色，每逢公共节日，贴有金色锤头和镰刀图案的红旗都会飘扬在各家各户的窗前。小学生们被要求在校服胸前的位置挂上带有列宁头像的红星徽章。当时还年轻的我们曾经按照国家的意愿，通过这种方式感受这些思想的伟大。我们写下这样的打油诗：“星星红又小，不佩戴红星的人，一定会挂掉。”

在这个国家里，所有被赋予某种意义的事物一定都是红色的。时至今日，这一点仍没有改变。最近，举国上下对坐在普京访问俄罗斯西北部瓦拉姆岛时，座驾后排那位神秘女士的身份充满兴趣。一家电视台播放了一段长度为14秒的视频——据说是一场意外。视频中，这位俄罗斯总统在汽车完全停稳前从车里走出，亲自为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女士拉开车门。不管你会有怎样的猜测，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普京的绅士风度。从车门中可以看到一位身着红色连衣裙、手提红色提包的女士，用她涂有红色指甲的手指示意普京再次把车门关上。

几乎俄罗斯全国上下的民众都被这一画面深深吸引。在20国集团首脑会议上，普京看起来有些孤独，因为所有其他男性领导人都在与女士们合影，惟有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只有手臂上挂着的外套与他为伴。有很多人持这样的观点：如果普京结了婚，那么他就会变得更加通情达理并且不再会对战争抱有那么大的热情。但是那位红衣女子又如何？她会是全人类都在寻找的救星吗？

这是我思考的第5个问题：“瓦根克内希特女士。成就一番大事业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积累，这也正是独裁者们执政的平均时间往往长于那些由选民们投票选出的民主国家领袖。明年，俄罗斯将迎来大选，但只有一位竞选者会成为候选人，那就是现任总统本人。这样看来，普京总统的任期将至少可以延续至2024年，超过斯大林和勃列日涅夫。作为以普京作为标杆的政治家，您对他接下来6年的任期持怎样的期待？”

我们在普林根乌尔斯伯格公园前见到了这次试驾活动背后的策划人Horst von Saurma。但我们的讨论并不是围绕着该选题本身展开，而是一场毫无意义、天马行空般的哲学交流。

曾是职业赛车手的的Horst告诉我，车手从来不会百分之百地发挥自己赛车的性能。根据他的说法，这一比例通常不会超过95%。他还告诉我，正是这余下的5%才是将不同厂商区别开来的关键因素——而这正是乐趣所在。自1997年以来，Horst在20公里长的纽伯格林北环上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计时圈，在我的眼里，他似乎已经成为了当今世界中人马合一的神。Horst曾亲自测试过这几辆车，对我们的红色座驾了如指掌，并分别阐述了对各个车型的观点。

我终于等来了最后一个交通信号灯：“第6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瓦根克内希特女士。如果你拥有一辆车，您希望它是什么颜色的？”（未完待续）

 撰文：Wladimir Kaminer 摄影：Matthias Mederer

图片、文字提供:ramp car.culture.magazine/ramp.space GmbH & Co. K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