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与阿拉米达县"博弈"背后， 藏着马斯克的焦虑

最近一周，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阿拉米达县（Alameda County）关于"特斯拉弗里蒙特工厂复工"问题产生的纠葛尤为引人注目，这场大戏几乎吸引着全世界人民的眼光。双方不仅以推特为战场打起了"口水仗"，马斯克还威胁甚至正式起诉了阿拉米达县，而像是加州州长、得克萨斯州州长甚至是美国总统特朗普都被动或主动地参与其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使事件本身不再是关乎"健康与复工之间矛盾"的简单问题，而多了些其他意味。

首先，我们就先来梳理一下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当然，关键背景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就是COVID-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在全球的大爆发。

3月16日

阿拉米达县发布"就地庇护令"（居家令）。当晚，马斯克在内部电子邮件中告诉工作人员："如果您感到一点点不适甚至不舒服，请不要上班" ，但是他补充说："我将亲自上班，但这就是我。如果您出于任何原因要待在家里，完全可以"。

3月17日

阿拉米达县警长办公室在一条推文中说，特斯拉不被视为"必不可少的业务"，但可以"维持基本的最低限度运营"。 但特斯拉人力资源总监Valerie Workman表示，由于从不同机构收到的"相互矛盾的指导"，该工厂将仍然开放。另外，特斯拉回应说要裁员裁员75％以应对此局面，特斯拉在其弗里蒙特工厂雇用了约10000名员工。

3月19日

特斯拉宣布将于3月23日开始暂时关闭其弗里蒙特汽车制造厂，只保持一些"基本操作"并继续运行，例如充电基础设施上的建设。

4月29日

马斯克在特斯拉的一场财报电话会议上，炮轰"居家令"是"法西斯主义"。他认为"人们会对此感到非常愤怒，非常愤怒……如果有人愿意待在家里，那很好，应该允许他们待在家里，而且不能强行让他们出门。但如果说，你们不能离开家，否则就会被逮捕，那就是法西斯主义。这不是民主。这不是自由。"不过在社交媒体上，有人则认为特斯拉只顾富人利益不顾工人死活的想法才是"法西斯主义"。

5月7日

加州州长加文·纽瑟姆（Gavin Newsom）发布了最新的行业指南，包括零售、制造和物流方面的指南。特斯拉似乎将其解释为允许重返工作岗位，计划于当地时间5月8日恢复弗里蒙特工厂的生产工作。但是州长同时认为，地方政府可以维持比州整体提议的措施更为严格的措施。阿拉米达县决定这样做，它拒绝授予特斯拉在其弗里蒙特工厂恢复运营的许可。

5月9日

马斯克发推文称正准备对阿拉米达县提起诉讼，并称阿拉米达县拒绝特斯拉复工的行为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特斯拉是否会保留费里蒙特工厂，取决于未来加州政府如何对待特斯拉"，公然威胁称有可能将工厂搬离加州。在推文发出几个小时后，特斯拉正式提起对阿拉米达县的诉讼，诉讼称："阿拉米达县不仅违背了州长的命令，而且违反了联邦宪法和加州宪法"。与此同时，阿拉米达县卫生部门表示，它正在等待特斯拉提交关于重启工厂的计划，并已告知特斯拉，在申请被批准之前工厂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运营。而特斯拉确实在5月9日的博客文章中发布了一份长达37页的"重返工作手册"，列出了其安全计划。

5月10日

阿拉米达县官员表示，当地卫生官员和特斯拉已达成5月18日重新开放加州工厂的协议，也正在做工作去支持特斯拉重启工厂。

5月11日

特斯拉重新开放了弗里蒙特工厂。据媒体报道，员工停车场挤满了汽车，可以看到卡车驶入和驶出工厂场地，跟工厂平时正常运转时状态一样。而州长加文·纽瑟姆（Gavin Newsom）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不知道特斯拉工厂已经复工，而他几天前还曾与马斯克讨论全州计划，包括允许汽车制造商在内的制造商恢复工厂生产。但加文·纽瑟姆（Gavin Newsom）也表示，支持地方卫生官员对于重启工厂有着更严格的规定。另外，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县法官理查德·科尔特斯当日表示："我们有一个积极进取的亲商业州长，我们没有'居家令'。"马斯克回应称："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5月12日凌晨

马斯克发推文称，特斯拉加州工厂将自当地时间5月11日起违反美国加州阿拉米达县的规定强行复工。"我将和每一个人保持联系，如果有人因此被逮捕，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加州法律允许对违反卫生令的经营行为处以每天最高1000美元的罚款，或最高90天的监禁）。当天，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总统发布推文称加州应该让特斯拉恢复工作。另外，得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雅培（Greg Abbott）称他最近与马斯克谈了有关特斯拉电动汽车装配厂可能迁往得克萨斯州的事情。

5月12日

阿拉米达县深夜发表声明称："特斯拉可以在本周开始增加其最低限度的业务运营，为下周可能重新开放做准备"， 同时没有说工厂应该停止所有目前的运营。

5月13日

阿拉米达县公共卫生局再次声明特斯拉可以维持"最低限度的业务运营"，并且只要实施了某些安全准则，整个工厂就可以在下周完全恢复生产。

5月13日

特斯拉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Valerie Workman在发给工人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一旦你被召回工作，你将不再享受休假，所以如果你选择不工作，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失业救济金，这由你的当地政府机构决定，而不是由特斯拉决定"，这意味着不出来工作的特斯拉员工如果因为对COVID-19的担忧而选择留在家里，除了特斯拉不发工资外，也可能会失去失业救济金。

截止5月13日，阿拉米达县的"服软"似乎意味着这场复工风波尘埃落定，马斯克赢得最终的胜利。纵观事件本身，马斯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似乎一直是暴躁的，化身"马怼怼"炮轰"居家令"、威胁并状告阿拉米达县，这在常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结果一出不知多少人感叹马斯克的"强大力量"。当然，抛开事件本身，其背后的逻辑其实更值得注意，比如"阿拉米达县为何服软？""马斯克为何弃员工健康于不顾着急复工？"

1， 权力机构从上到下对特斯拉"强行复工"事件不作为

从美国总统特朗普到加州州长加文·纽瑟姆，再到弗里蒙特市市长高叙加(Lily Mei)（她曾表示"很多必要企业都证明他们可以在严格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开工，相信制造业也可以实施这些安全规定，尤其是那些对本市就业非常关键的企业"）从未将问题聚焦到特斯拉是否应该被处罚上，不是直接偏袒者如特朗普，就是踢皮球者如加文·纽瑟姆，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者如高叙加，这使得阿拉米达县地位很尴尬，上面的总统和州长摆明了支持马斯克，下面的弗里蒙特市市长看起来也不会严格执行禁令，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一再强硬的声明似乎没有什么用（当然看起来也没强硬过），而且距离之前敲定的5月18日复工日期也不远了，于是干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称"特斯拉可以在本周开始增加其最低限度的业务运营，为下周可能重新开放做准备"，这其实就意味着既往不咎。至于各级权力机构为何如此"好说话"，那么自然与"资本的力量"息息相关了。

2， 特斯拉对当地税收、就业等贡献巨大

马斯克敢于威胁阿拉米达县称"不排除将工厂搬离加州的可能"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恰恰是加州的"软肋"。 5月7日， 加州预算办公室表示，新冠病毒大流行让加州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预算赤字，缺口甚至远大于2008年经济危机时期。在一份概述即将到来的经济衰退的初步估计的新闻稿中，加州财政厅估计该州在下一财年（2020年7月1日-2021年6月30日）将面临543亿元的预算赤字，这个数字超过了加州在上一次经济衰退开始时2008年和2009年所面临的预算赤字总额。

前所未有的赤字由失业和服务支出造成：自3月中旬以来，已有420万加州居民失业，财政部门估计该州的失业率将上升到18%。今年早些时候，失业率为3.9%，而金融危机时期的峰值为12%；另一方面，新失业的人一直在寻求应得的福利，并造成了失业保险体系的积压，同时也迫使加州向联邦政府借款以支付费用。同时，税收收入也将减少，加州政府预计这个财年的税收收入比四个月前预期的数额减少了412亿美元，降幅高达25%。而州政府的税收收入主要来自于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和销售税。在这样的时刻，加州各级政府都不愿失去特斯拉这样的大企业和雇主，毕竟特斯拉在硅谷地区了雇佣了约1万名员工。

在人们普遍的印象中，特斯拉或者说马斯克并不缺钱，但是事实可能并非如此，5月1日，马斯克在推特上称："我正在出售所有的有形资产，将不再拥有房子"。5月3日，马斯克开始在房地产网站Zillow上以3000万美元和95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两套位于加州的豪宅。5月14日，马斯克又将出售5套位于加州的房产，要价总计1.02亿美元。虽然马斯克对"卖房"事件的回答说是为了"自由"或者不再让财富成为人们"攻击"他的理由，但是不管怎么想他的理由似乎都难以自圆其说。回到特斯拉身上，急于复工的原因不外乎有两种，缺钱或者想赚钱，而现在看来主要原因更偏向于前者。

1， 停产造成成本持续增加

虽然特斯拉通过裁员、员工无薪休假、工厂保持"最低限度"运营等措施削减成本，但是一座无法开足马力进行生产的工厂只能做赔本买卖。根据2019年5月特斯拉发给员工的一封内部邮件显示，特斯拉加州工厂周产能约7000辆。自3月23日至今，弗里蒙特工厂已经关闭了近7周，按此计算，加州工厂停工已让特斯拉损失约4.9万辆的产量。瑞银分析师预测，加州工厂停产，将导致特斯拉每周损失3亿美元，这意味着损失可能达21亿美元。

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秘书长崔东树也指出，对特斯拉而言，不复工会导致其成本快速上升，二季度盈利等方面就会出现一定问题，同时也可能影响其股价表现，进而导致特斯拉的评价和估值都受到一定冲击。马斯克显然会对此感到焦虑，因此急于复工。

2， 特斯拉自由现金流为负，运营资金吃紧

4月30日，特斯拉公布了2020财年第一季度财报。报告显示，特斯拉汽车第一季度总营收为59.85亿美元，比去年同期的45.41亿美元增长32%，超出分析师此前预期；净利润为6800万美元，相比之下去年同期的净亏损为6.68亿美元；归属于普通股股东的净利润为1600万美元，相比之下去年同期归属于普通股股东的净亏损为7.02亿美元。此季度也是特斯拉连续盈利的第三个季度。不得不说，在疫情影响全球车企的情况下，特斯拉的表现称得上一枝独秀。但是另一方面，特斯拉一季度的现金流量净额为-4.40亿美元，自由现金流为-8.95亿美元，环比转负，不仅没有连续四个季度实现正现金流，其此前提出的2020年正现金流目标是否能够如期实现仍然不好说。

对此，特斯拉的解释是，一季度末的经营中断导致库存增长，从而对公司经营现金流产生了负面影响，影响金额达9.81亿美元。根据特斯拉披露的数据，特斯拉在第一季度生产了超过100,000辆汽车，但只交付了88,400辆。

Wedbush分析师DanIves称，"从马斯克和特斯拉的角度来看，（强行复工的）部分原因是他们感到沮丧，因为他们基本上是在弗里蒙特附近扎根的，当地是他们业务的核心所在。"

JDPower分析师泰森·乔米尼也指出，如果一家公司不能在这个时刻提高产量和交付数量，那么将面临生存危机，对特斯拉来说尤其如此。特斯拉对Model Y寄予厚望，除非警长在弗里蒙特工厂阻止员工进入，否则特斯拉必须交付汽车，以获得运营的资金。

3， 产业链供应形势严峻

除了现金流，特斯拉还面临严峻的产业链问题。若美国工厂若迟迟不复工，上海工厂也无法"独善其身"。 今年2月10日，特斯拉上海工厂已经复工。自加州工厂停工后，上海工厂已成为特斯拉全球范围内唯一正常运转的整车工厂。不过，上海工厂复工路并非一帆风顺。此前，有传闻称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自5月1日员工开始休假后，并未如期开工，而这一停工状态将持续到9号（有趣的是这一天马斯克对阿拉米达县提起了诉讼）。至于停工原因，多位特斯拉员工和行业人士透露，"至少一部分原因是海外零部件供应问题"。不过随后，特斯拉在官方回应中将停产原因归结为"正常的生产安排调整"。 5月14日，特斯拉中国区总经理王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一直在正常生产"。

而此前在2020财年第一季度财报中，特斯拉多次强调上海工厂和中国市场对业绩的贡献。2020年前3个月，特斯拉在中国的总交付量为18586辆，占其全球总销量的21%。马斯克表示："今年一季度在上海工厂的生产车辆成本已经低于（加州）弗里蒙特工厂，而且还有更多成本节省空间"。另据中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数据，Model3一季度在华销量高达1.67万辆，稳居国内纯电动市场销量之首。5月1日起，特斯拉将中国产Model 3标准续航版的价格下调到30万元，算上政策补贴后售价将降到28万元以内。但值得一提的是，4月份共销售3635辆Model 3，较今年三月10160辆出现显著下滑，暴跌超过60%，特斯拉发言人没有立即对此事发表评论。对于暴跌的原因，除了疫情影响、产业链供应问题之外，国内媒体更多把原因归咎于国产版特斯拉持续降价、减配上。

4， 马斯克/特斯拉对达成目标的焦虑

此前特斯拉对2020财年提出了不少目标，比如实现正现金流、年交付量突破50万辆，并表示"该目标很大概率会超预期完成"。另外，之前在其股东报告中，特斯拉吹嘘在2020年第一季度将建造更多的Model Y车型，"比2017年Model 3的前两个季度要多"。

但实际情况显然不乐观。花旗银行分析师预测，今年特斯拉的交付量将为43.4万辆。摩根大通分析师也预测，特斯拉在2020年的交付量是43.3万辆。而特斯拉Model Y今年1月开始生产，3月13日开始在美国本地交付，相较原计划大幅提前，但3月23日加州工厂便遭遇停产。

而在业界同行如福特汽车、大众集团、菲亚特克莱斯勒等各大车企纷纷下调2020年业绩预期的大趋势下，一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马斯克表示特斯拉仍然坚持今年50万辆的年交付量可以成功达成。按照特斯拉的官方说法，实现今年50万辆交付目标，不仅基于"Model 3在上海工厂进展顺利"，还基于"Model Y 在加州工厂进展顺利"。

不过当下，即使加州工厂已经复工，特斯拉仍需思考如何弥补此前该工厂停产所带来的交付量损失。上面提到过，特斯拉在第一季度生产了超过100,000辆汽车，但只交付了88,400辆。因此，如果特斯拉要完成50万辆的年交付目标，那么在今年剩下的三个季度中每季度平均需要交付14万辆车，在当前市场趋势下，这无疑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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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阿拉米达县的"服软"和马斯克的"强行复工"行为都有其内在逻辑，评述谁对谁错显然没有什么意义。对马斯克来说，如何实现年度目标、增加现金流才是当前的主要工作。此前业界普遍认为特斯拉会将突围的希望寄托在上海工厂，但一来Model 3 四月份销量的断崖式下跌给其蒙上了一层阴影，国产版Model 3日后的新增产能是否会被消费者"照单全收"仍然存疑；二来上海工厂所产的Model Y按计划明年才能启动交付，经济学家宋清辉表示，即便上海工厂能够提前量产和交付Model Y，对今年特斯拉销量的帮助也将相当有限。因此，笔者对上海工厂能否成为特斯拉的"希望"依然存保留态度，或者说，特斯拉的"希望"其实是广大的国内消费者，只是近来消费者貌似被"坑"的有点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