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Karakush

蔚来是个江湖。

有怨，有恨，有气，有痛，鸡零狗碎，却没人撒手；因为里头更多地有恩，有义，有爱，有梦，志同道合，溯水行舟。那些恩怨何尝不是源自深情，那些爱恨于是总会泯于一笑杯酒。

2021年NIO Day决定将在苏州举行。

NIO Day是蔚来每年最隆重的活动，对业内人士来说，最关注的就是会上发布的新车和一系列牛逼哄哄的技术。

但对于车主来说，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来见见斌哥、力洪，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新老朋友。“来”者皆兄弟，何必是故人。大家吃个小酒，走个花路，庆祝蔚来又活过一年。就像一个仪式，蔚来最惨的那年也没有放弃过。

今年是举办NIO Day的第五年，前三届分别在北京、上海、深圳。而从上一届开始，举办地变成了用户申办制，由各地车友会申请，由蔚来和用户顾问团筛选出三强，最后进行全民投票，投出了去年的成都。

本届继续。到7月24日23:00整点，40小时的投票窗口正式关闭，苏州以49.3%的得票率、3000多万牛值票，毫无悬念地从合肥、西安的手上拿到了举办权。

实际情况要比数字猛烈更多。这是苏州第二次进入三强，去年咫尺之遥，最后被成都干掉，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们已经吆喝过、力争过、拼命燃过、还凉过。苏州第二次向NIO Day发出邀请，里头不只是想赢，更是不能输。

如果不是苏州，真怕没办法收场。

在投票前，作为媒体观察团，我有幸去到苏州，见到了努力得令人费解的苏锡常车友，也见到了不太被我们这些外围看到的那面用户企业。

他们不代表所有车主，甚至不代表所有苏州车主，但是足以让你更理解蔚来，它不只是一个公司经营，还有一面，是很多普通人憋足一口当代义气联系起来的兄弟情谊。

你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故事失败。

“今天又没上班”

我到苏州是21日中午，所有相关人正聚在苏州交付中心，为直播彩排做准备。

投票虽然只有不到两天，但是整个申办周期自6月4日开启，前后50多天。到投票周，行程密集起来，先是三天轮流城市展示，21日彩排，22日全国直播，再接下去就投票了。

直播是今年的新增环节。决出三强时，蔚来花了两分钟脑暴出来这个创新点。“比视频好，简单一点，”李斌说，“播完就完事了。”

那也只是想着简单。

早上十点五位车主已就位主播席，但隆重的机位布景令第一轮走戏到11:59才开始。走不到五分钟，就争执不下。正值郑州大水，所有人一致认为要为郑州加电，但是由谁说、怎么说、什么时候说，才能礼貌、关切而不做作，试了好几个版本。

监督排练的是蔚来苏锡常城市公司的艾美丽，她不停催促先完整走一遍，下午会有两次总部牵头的跨城彩排，至少得先熟悉流程，免得浪费了大彩排的临镜机会。

可是拗不过一鸣还是会对执行提出各种质疑。他要确保正式直播时，每一个细节都落实得丝滑精准，比如直播抽奖，谁来喊谁截图用谁的手机怎么公示。艾美丽说，“你们台上的不用管，我们台下来。”但是“我们”不是一个好答案，要具体到人名，没有一丝模糊。

一遍遍演练和一点点迭代，朴实无华且枯燥地持续到五点半，最后主播们的声音已经磨到毫无朝气。几个人约好今晚回去背词，到明天早上十点再聚，可就得脱稿了。

等到这句话，交付中心才下班。

看到那些有班可下的朋友，一鸣有些惆怅，“我今天又是一天没去公司，明天也去不了。”带着很想上班的疲惫，这个被蔚来深度套牢的男子不得不又和我聊了五毛。

策略

一鸣是苏州的会长，很多苏州的车友都认识，去年苏州申办也是他牵的头。他直播时就坐在右手第二个，是个“标准话不大普通”的朴素男子，看上去不太八面玲珑的样子。

他说话也过于实诚，一直在给我做技战术分析：展示是一方面，其实还是地推拉票更有效，“这次我们做了很多线下的工作。我不是那种渴求交新朋友的年纪，老朋友处不来也不勉强了。”可是他的朋友圈正在无法挽回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过载。“有些人打个招呼可能十年八年都不会说一句话。但是你为了做这个事，必须得见起来。”

再比如陆敏，去年她在用户顾问团，看着苏州干着急。今年她一路西行跑了几千公里，被叫做“女唐僧”，途径六、七个城市，给他们送去苏绣团扇，为苏州打call。

心态佛系不妨碍竭力争取。对本地车主，一鸣积极动员，同时苏州的几个换电站也各安排了宣传小礼物，在23、24号发放。

你可能没想到，对这么一个事，车主竟如此较真地进行战车式campaign，覆盖所有套路。

事实上在先前十进三环节，各地就呈现出极高的专业性，远不止我们对车主活动的冒昧想象，一种近似乌合之众的草根自嗨，而是拿出了堪比4A比稿的屁屁踢水平，从场馆到搭建甚至承重细节，到地方资源、人员部署和创意设计，完成度非常高。

李斌当时说，“比我们领工资的干得都好。”——绝不是癞痢头儿子自家光。

无情攒票、计划放票、谨慎翻盘。

本届投票苏州始终压倒性领先，开始得票率在70%，后来掉到50%就稳住没有低过半数。这个结果很符合预期，按照车主人头来说，陕西和安徽的总量加起来，才能抵上苏锡常——苏锡常蔚来车主超过8000，保有量全国第四。

然而直到最后十秒倒数尘埃落定，一鸣才敢放心。“去年就输在最后。我们一路领先，最后一次被成都反超。”

今年的苏州扎实地团结了苏大强们的力量，提出“在苏州，不止苏州”的口号，把兄弟城市拉到一起肝。五位主播之中，就有一位是太仓来的大霸王，他是职业主持，不止免费出台，忙完还得自驾跨城开回去，风尘仆仆，不带走一片云彩。

去年苏州在本土票上吃了一记散装江苏的闷亏。除了一部分包邮人单纯地“想去远方”，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城市资源分配问题而产生嫌隙。但今年苏锡常似乎搁置了情绪，显得更团结。很多车友从无锡、杭州、昆山、吴江，几十号人相约来到苏州交付中心观战。大家都留到最后，过了午夜还兴奋地不肯离开。

刨去技战术友情票，“前面大量的投票都是用户自发投出来的”。说到底，车主愿不愿意来，还得看城市本身到底适不适合外地旅游。“我们就是给你一个来苏州的理由。你愿意来，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愚公移山

优势还是那些优势，苏州的赢面一直很稳。

去年落败之后，对再次申办苏州车友起先是抗拒的。

“从我的角度是真不想做了。”一鸣说，“一个月下来准备素材，PPT、视频、策划、导演、现场、文字、RAP、舞，都是我们一点点凑出来的，真的很累。我们毕竟都是有工作的，又不是无业游民。”

在决定申办之前，他征询了去年筹委会8个人的意见，大多数都不想干，上次太用力，又太失望，给整伤了。当然，——“如果要办，肯定会全力支持，那就愚公移山嘛。”

当时对胜负心里没底，一鸣翻到这个群，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很多故事。”但是不愿多谈。嘴上说，输了也就输了，心态已经那样了，也没敢往下想，怎么面对父老乡亲们的殷切期望。

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苏州护航。而一鸣和车友会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上顶，为的是同一种不辜负。

城市申办主体虽然是车友会，但是背后更多事关城市公司在当地的发展。第一个攒着上的是城总王坤。一鸣问，干不干？他说，必须干。

以NIO Day的影响，能直接带动蔚来在当地的曝光率，由此带动销售和基建部署，是能惠泽每一个苏州车友的大事件。

“斌哥和力洪也都给我打了很长的电话，分析了一堆。”大意是——“苏锡常指着你。”

不好说天将降大任吧，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作为会长必须牵这个头。

一笔糊涂账

“这是被蔚来深度套牢的男子。”艾美丽介绍的时候说。这个描述后来越想越准确。

很多被蔚来套牢的人，经常是义务劳动。顶多不过是给一点积分和牛值，每一项都是有详细的标准的。

比如推介一个人给100牛；申办这样的大活动，大概是50牛；足球比赛，所有外地车主来苏州本地车友提供接驳，会给3个牛。

可以消费的积分是更实惠的奖励。十进三的落选城市给50万积分，三选一的落选城市给100万分——这是给到一整个城市申办团队的。去年还没有这样的爱的鼓励。而走到现在的苏州还没有具体的政策。

“图啥呢？”

——这个问题好像非常扎心。一鸣几次试图回答，但没有一次给的答案是一样的。

他最开始说，是因为老早羊毛薅太多了，过意不去。“2017年第一届NIO Day，蔚来邀请意向车主到北京，包吃包喝包机酒，不只是包你的，还包你的家人，我算过，一个人至少两万。”他开始翻起老账。

“到18年3月大定，中间一堆活动。一次两次、三次五次也就算了，可是一直去，那么多活动都挺费钱的，关键也挺好玩的。所以等到要付钱的时候，你不买不好意思。”

而提车三年，这里头越来越算不清。蔚来慷积分之慨，用户酬谢以大力转介，蔚来找用户作供应商，用户也给蔚来当免费劳动力。怎么算？

永远是笔糊涂账。

“现在都有点蔚来在薅我们羊毛了。”一鸣打趣说。

比如NIO Day，场馆的价格都是车主去谈的，“苏州就是我去谈的。车主在苏州本地有资源，所有相关部门都能提前打到招呼，蔚来如果自己干，打通关系都需要时间。”

当然有些事，也不用算就很明白的。比如斌哥要是和用户约好，就绝对不会因为要去见领导而鸽你；力洪答应你什么事，就一定可以放心那不是糊弄的套词。“别人把你当朋友，你就会愿意去和他打交道的。”

那个成都男人

朋友是个分量很重的词。

“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是被套牢的另一个原因。一鸣有个群，平时总是玩在一起，里头九个人统统都是车主，一些人认识的很早，但也是买车之后才熟络起来。

买了蔚来就像移了民，朋友在这里，生活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蔚来车主的身份，不只是买同款汽车的人，他们有很高的概率共享同一种审美趣味或价值认知，至少也有相同的尴尬经历。

谁没有过啊，大夏天40度系统黑屏没法开空调在高架上堵一路的倒霉日子；谁没有过啊，大晚上保安来敲门提醒你车没锁，出门一看其实是NOMI自己在唱歌，还兴高采烈地摆手。尤其是老车主，很容易成为朋友。

比如波哥。

他是去年成都NIO Day的总导演，也是去年成都申办的牵头人。成都和苏州打得最凶的时候，他和一鸣为了谁的内容能上App首页差点打起来，然后就打成了好朋友。

这次他作为特邀嘉宾来参加苏州的直播，兑现在成都NIO Day酒局上的承诺，“明年苏州申办，我一定来支持苏州，我们成都的票也都投给苏州。”

晚上十点多，波哥回来了。下午彩排中途他离开去了趟南昌，再回来准备明天的直播。

和他一道来的还有广州的会长Doctor 金，也是一枚神人，投建了蔚来川藏线沿途16个快充站。一年跑了六、七趟川藏线，就为了安桩。算了算，这个钱轻易收不回来。充一次一度电赚两毛，流量大的地方利润是可观的，川藏线哪里有那么多电车呢？大概十年回本吧。

夸张的是，这些充电桩都挂在蔚来的加电App上，填的是他的联系电话。万一碰到晚上酒店关门充不上电，车主一个电话过去叫醒的是他，他再去和酒店协调。

这阵子他俩正在做关于川藏线的全国路演项目，成天呆在一起，戏称对方是自己睡过最多的男人。其实广州这届也申办了，然而止步于十进三。此前Docotr 金也曾邀波哥为广州拉票，被坦然婉拒：我已经答应过一鸣和苏州了。

此间，波哥多次去到苏州交流经验，也给出很多专业意见，让苏州的竞争品相规整许多。投票决战日，他的行程满到扑出来，从石家庄到哈尔滨再到上海，辗转三地，最后还是腾出时间去到苏州观战。

端水大师

无论规模，要做一个公共投票去决定什么，总是很挑战人性的。更不要说，是以地域为作战单位，把地方主义情结掺合进去，就很难让人保持头脑冷静。

所以没人这么干，没人敢这么干。蔚来的这一用户创新，存在极大的风险，要做大量的端水工作和思想按摩，避免倾斜、引战。

去年三强吵到后面都退群。这一届，蔚来也在自我优化，思考如何起到一个更公平的引导角色。

他们事前设置了很多规定动作，比如直播，由总部供应商为三个城市都提供统一的设备；APP城市展示一城一天，统一规格，一个主稿+四个豆腐块，主稿会在你的日子推在首页置顶，展示顺序用抽签决定。

和去年自由主义放养，谁流量高谁就能给推首页，天差地别。“如果说去年是荒野上两个侠客散打，今年是框在一个拳击场里讲好规则对打。”波哥感慨道。

这也是值得欣喜的事，说明过去一年，销量迅速增长，令得用户生态发生了些许变化。

老用户明显感觉后面的车主差别还挺大，他们没有经历过从盲定，到股价暴跌，到公司差点完蛋，那种情感上很深的绑定，不会那么有“奉献感”和“责任感”。新用户更多会关注这是一个体面的车，有牌，有国补，有换电。

但问题不大。“活动多了，总会有机会去的，觉得好玩下次再去。一点点来，总会激活的。”

重要的是，处在涟漪中心的老用户，别被掏空。从他们目前自带干粮的情况来看，还稳着。

爱

尽管还是出现了一些摩擦，但是一鸣和苏州团的热忱又回来了。“我们不可能不较真的。我代表的不是自己，代表了苏州车友，他们期待了两年，如果出问题，谁承担得起，会伤感情。”

得到结果后，一鸣开心了几分钟，然后意识到辛苦的事才要开始。第二天他就开始和各个部门打招呼，蔚来也来联系，要考虑落地的安排，场地、对接、价格、志愿者接驳、年会、创意等等等。

他也要想办法平衡生活，在上面花的时间太多了。在直播那天的弹幕里，他的员工在吐槽，难怪一个星期不见人，原来去忙这事了。“上班还是要上班的，不可能不上班的，再不上班自己公司都要倒闭了。”

图什么？真的没图什么。

这两天有一个外地车友给他发微信，说外面谣传，你和苏州的城总王坤是亲戚。说得他哭笑不得，“还不如说我和李斌是亲戚的可能性更高，毕竟都是安徽人。”

一鸣来自合肥，但他真的很爱苏州，“我来到苏州18年，从打工开始，这个城市很包容，让我在这里站住了脚跟。”

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理解那种和自己距离稍远一些的爱，因为我们对爱的理解是偏狭的。我们认为它得和自私的原因联系在一起，得是与自己利害相关的，那才会产生牢靠的关系。怀抱这样的偏见，路就走窄了。

“这里有很多善意的人，让你愿意去做一些事，我不想让他们再失望。”